“谢谢爷抬举,恭送二位爷。”小厮把腰板子弓成了一个可以在他背上提笔作画的弧度,态度诚恳,语气谦卑。
成方遥攥着陵子钧的手,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想,亏了今天穿的衣服比较宽松,不然自己这腿肚子抖得这么厉害,还不被陵子钧笑话死。
杂耍店的小厮传信用的是很让人咂舌的工具,飞镖。
成方遥和陵子钧拐了个弯,就看到一枚小巧的飞镖钉到了楼下小厮身后的扶手上。
抱着自己那些小玩意儿,小厮用那只空闲的手拔下入木三分的飞镖。
嘴巴咬住飞镖头,取下纸条,小心的打开,看清上面的额内容。
此时,成方遥正好走到小厮的身边。
东西一样一样的都回到了成方遥的手里,除了多了一点小厮身上的温度外,一样都没少。
小厮把还没交到账房上的银子拿出来一半,双手捧到成方遥的眼底下。
“爷,您慢走。”
“回头咱们也让兄弟们这么传信,多有面子。”成方遥拿起银子在手心里颠了颠,又扔给小厮道:“多的那些,就算赏给你们的了。虽然没有看到后面的把戏,你们应该也已经准备好了。浪费了大家的时间精力,这些就当请他们喝茶的了。”
小厮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想起弓身道谢:“谢谢爷的抬爱。”
出了杂耍屋,成方遥心有余悸的跟着陵子钧在街上闲逛。
夕阳西下,月亮裹着银色光辉挂在天空俯视地上的行人。
手里端着客栈的米饭,成方遥才算是彻底的恢复过来。
筷子上夹着一块鸡胸肉,手中的碗里也是满满的饭菜,多的几乎要漾出来。
陵子钧咬着筷子在对面笑看着自己,对上自己回过神来的眼睛后,笑出了声。
“我刚才要是把你卖了,估计你也发觉不了。你这半天心神不宁的,怎么?真的被吓破胆了?不至于吧?堂堂一个盟主,传出去不被人笑话死啊?”
成方遥自知自己从杂耍屋出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自己做了些什么,根本就没记得。这一刻,他才从自己的恐慌中,完全的逃出来。
成方遥是混混不差,也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混混。他有家有田,有爹有娘。只因家道中落,僻居荒野生活。刚在周边的乡野里混出来点名声,天道不佑他成家,被天雷打中屋顶的茅草,引起一场熊熊大火。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并不富裕的家里给他举行了小小的庆祝仪式。一桌子的好吃好喝不说,还给他买了几个准备夜深之后燃放的烟花爆竹。茅屋本就简陋,承受不了火舌的吞噬,压倒了寥寥的几根地基柱子。爆竹声声,火花四射,把火势惹得更大。
成方遥去屋外的小狗窝里给他养了几年的小狗子盖上雨布。他听到了雷声,害怕大雨会把小狗子淋感冒。
小狗子就蜷缩在成方遥的脚边,他们一人一狗傻傻的站在狗窝旁边,看着那个茂屋轰然倒塌。
和太阳一样明亮的光芒,不,比太阳光还要毒辣的光芒。就像是啐了毒的利箭,从那个温馨的残堆里射出来,穿透了成方遥小小的身子。
要不是那只小狗子死死的咬住了他的衣角,成方遥早就一头扎进火海和他们一起去往一个更加幸福的地方了。
在成方遥眼里,和爹娘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幸福的。离开了他们,这世间就是一座修罗场。
待到大火彻底熄灭,迟来的大雨才缓缓的从天空落下来,打在那些零落的木炭上。
给小狗子用的雨布,披到了成方遥的身上。
他的怀里,是自己拼命抱住的小狗子。
大雨一下就是整整一夜,成方遥做在狗窝旁边,先是感到彻骨的寒冷,再是滚烫的难以忍受,冰火两重天的感觉让他如同站到了一根仅容自己一只脚站立的独木桥上,前面是万丈冰渊,后面是茫茫火海。
是一股香味把他从独木桥上拉走的。那阵香味变成了一朵祥云,托着他离开了那条死路。
再醒过来,成方遥已经躺在了土匪窝里。
救他的人是土匪窝的头子。
跟着救命恩人在土匪窝生活下去,是他唯一的活路。他只是个混混,没有任何可以谋生的本事。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成方遥连书生这两个字都担不起,比书生更没用。他所能依靠的,就是救下自己小命的土匪头子。好在土匪头子很疼爱乖巧坚强的他,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一样对待。
成方遥那时候除了害怕黑夜,什么都不怕。
土匪头子觉得他坚强,是因为在听他没有条理的说完自己的遭遇后,竟然只是红了红眼圈,没有嚎啕大哭,连抽泣都没有。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到了夜里,成方遥的心里的泪水,流的比谁都来得汹涌。
尤其是最初的几个晚上,躺在柔软宽大的床榻上,成方遥困极了眼才小心的睡过去。一进入梦乡就是自己那个并不算太大的小家。他的爹他的娘正坐在窗前的小桌旁边等着自己。他的爹有些文采,喜欢在窗前画画,而他的娘,则是画卷上出现的最多的美景。成方遥似梦似幻的推开小家的门,就听到他娘用温软的声音对自己唤道:“遥儿,你回来了?来,过来让娘瞧瞧。”
瞧瞧,她要瞧什么呢?成方遥自己还在想着,脚已经一步一步走到了屋子的中心。
雷声大起,窗外的闪电一个接一个的从九天之上划到地面,落在小家周围的空地上。成方遥顿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