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近那棵正被砍着树干的杨柳,这时砍树的人也转身望向他,那面容赫然竟是……
“魏……魏公公?”李世民惊诧之意更盛,“怎……怎么是你?你为什么要砍这杨柳?”
却见魏忠垂下持斧的手,空着的另一手抬起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一脸平静安然之色,道:“为什么?因为这是先帝的遗命啊!”
“遗……遗命?这怎么可能?皇帝……他……”李世民直到现在还是说不出“先帝”这个词来称呼杨广,“……他不是很喜欢杨柳的吗?怎么会下那样的砍树遗命?”
这时长孙无忌也已从后面跟着赶到,他也是满腹狐疑的望着魏忠,想:这魏忠此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一定能让世民听到长安那边新帝登基的消息就会清醒过来,可是我刚才费了那么大的劲都还没能确保世民的心思已被我改变,这家伙会有什么绝招?难道这样砍树就是他的计谋?
魏忠虽然也已看到长孙无忌走近前来,但他的眼睛仍只是直视着李世民的脸面,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长孙无忌的存在。
“先帝的这个遗命,秦国公也亲耳听他说过的啊。”
“啊?这……有吗?”李世民越发的感到困惑,两道长长的剑眉紧紧的蹙起。
“当然有了!秦国公忘记了吗?先帝临走的前一天晚上,他与你在这湖边说过什么?”
“他……他说……”李世民心中一动,当晚的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不觉左右顾盼了一下沿着这湖边团团地种了一圈的杨柳,口里跟随着脑中回响的记忆说了出来,“他说……等这杨花落尽之后就把这湖边的杨柳都拨了,改种李树……这样明年这个时候,这湖边就可以开满李花了……”
旁边的长孙无忌听到此处不觉双眉一扬。
“是啊!先帝离开东阁的时候小人送他到殿门,他低声向小人叮嘱了他的遗命,只是你在殿内离得远没听见。现在已经是杨花落尽的时节,所以小人就要依先帝的遗命把这湖边的杨柳都砍掉,然后改种李树,等明年这里就可以开满李花啦!”魏忠一说完,转身操起手中的斧头又往身边的杨柳的树干砍去。
“不……别……”李世民连忙一把拉住他的手。
“怎么了?”魏忠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这可是先帝的遗命啊!”
“不,不要再砍了!”李世民的眼眶里又滚动起泪珠,“皇帝……他的意思不是真的要砍掉这些他那么喜欢的杨柳的!”
“是吗?那他的意思是什么?”魏忠仍是保持着一脸不解之色,眼角余光却已瞥见旁边的长孙无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的意思……”李世民抬头看向西面的天边,脸上的神色变得肃然,“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那番要砍掉杨树换种李树的话之后,还说了这么一句——杨花落尽李花开,他死之后……我做……皇帝!”
李世民说完这话之后,便沉默了下来。魏忠却也不说话,长孙无忌更不会在这个时候插什么嘴。这湖边突然就变得一片寂静,只有微风轻轻的吹过,将地上还残余着的杨花柳絮刮起,零零乱乱的在这三人身周飞舞着……
也不知这沉默寂静的状态持续了多久,只因李世民与长孙无忌二人的心思都各自飞到某个迷离的远方,一时完全忘记了感觉这边的时间过去了几许。
终于,是魏忠率先开腔打破了这沉默寂静:“秦国公,您知道吗?先帝向小人叮嘱的遗命,可不仅仅是要我砍了杨树改种李树这一条。”
李世民从遥望的天边收回视线,再次凝定在近在身前的魏忠脸上:“他……还有什么遗命?你快告诉我!也许他的真心并不是他所说的字面意思那样呢……”
魏忠看着李世民那变得热切而急迫的脸容,慢慢地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小人还是一字一句照念先帝当时的话,秦国公您好好思量一下他的真心是什么吧!”
说到这里,变成是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天边,像是思绪也飘至那过去的往事之中:“那晚,先帝在东阁的门边如此对小人作出最后一番叮嘱:对了魏忠,还有一件事……我现在都明白了,这江山……以后会是世民的!但他跟我一样是家中的次子,以次子之身要得到那个天子之位……我亲身经历过的,不容易!真的是不容易!世民……他太善良了,那就尤其不容易!刚才我跟你说了,要你把对我的忠诚从此转移到世民身上。我的意思不仅仅是你在今晚要保护他安然无恙地离开这江都宫,你更要在以后的日子里都好好地保护他、辅助他!”
魏忠复述杨广的这番话,每一句都犹如一个焦雷般重重地击落在李世民的头上。听到最后,他身子都摇晃了起来,似乎连站都要站不稳了。长孙无忌连忙再走近一步,一把扶住他,关切的问:“世民,你没事吧?”
李世民一手扶着长孙无忌,定了定神,眼睛又再往远方眺望过去,但这次是往流珠堂那边的方向望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我……明白了!”说完这一句,他却一手甩开了长孙无忌的扶持,伸手从那被魏忠砍了几下树干的杨柳上又折下一条杨枝,大步流星地向着流珠堂那边飞奔过去。
长孙无忌疑惑地望了魏忠一眼,却见魏忠神色平和,放下手中的斧头,跟在李世民身后也向流珠堂跑去。长孙无忌只得也紧随在后。
三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进流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