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 我知道这些官吏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必然在城破之日侵吞了不少府库的钱财。他们眼见着我把卷宗烧掉,毁去实据,心里安定,没有哪个会肯轻易将含在嘴里的肉吐出来,但若眼睁睁的放他们把百姓的血汗钱顺顺当当的吞进肚子里去,我心有不甘。
我心思转动,放缓声音,温言道:“城北疫事,府库必有钱财物资不足的地方。我本来有些担心。现在听到诸位大人的话,才知道自己是白白操心了--以诸位大人对新朝的忠心,断然不会使府库出现钱物不足的情况,对不对?”
众官面面相觑,他们本来以为自己趁着国破之日捞取的钱财在我毁了卷宗的情况下,已然安安稳稳的落在他们的口袋里,却不料我这言外之意竟是硬生生的要挖他们的身上肉来补府库财政空虚的缺。
郭倥毕竟久于为官,稍一衡量利弊,立即做出了取舍,深深地叩首:“下官家门世代在城北为官,至今已有六世。全仗朝廷恩典,百姓供奉,才薄有恒产。纵使散尽家资,亦只是回馈乡邻。再则疫病凶恶,如不早日得治,必然延祸下官一家。当此危难之时,下官愿将家资如数捐出,输入府库,以为治疫之用。”
他这番话,一方面是为自己捐献的家资分辩来源,另一方面更是含沙射影,向众官吏剖析利害关系。
郭倥真是好生机灵的一个人,若他能够将这份灵敏放在理政方面,却不知有多好。
我心里感叹,也不为己甚,微微一笑道:“郭大人忠心可喜,但家有负累,尽数捐出家资,也不可行。诸位大人也是一样,捐资平定城北疫事,只需量力而行。凡有捐资,一律以功相记,不必顾虑。”
众官的脸上神情这才稍微轻松起来,道谢站起,我等他们话声平复下来,才轻咳一声,慢慢的说:“本官将缓解城北疫事物资紧缺一事托付给了诸位大人,但有一件事须要跟诸位说清楚--若是有人因此而再生贪戾之心,敲骨吸髓,意图从百姓身上填平今日之缺,本官决不再饶。”
有这种打算的官吏,只怕不在少数,因为我这话一说,众官员大多都目光闪烁。
我伸出双手,看着手掌上的纹路,淡淡的说:“新朝尚未制定朝纲,对于官员的奖惩没有定数,但城北政务,我可以独断专行,只盼诸位大人千万莫要撞到我的手里,来测试我理政的能力。”
第二十八章乐康乱
众官散去,我吩咐财府司的长史彭绍侯留下,同时也请年社明和刚才在大乱中还敢和我正面对视的五名官吏到司衙府台的官厅稍坐。
这司衙大堂占地虽阔,却是不是实用的地方,真正的司衙府台办公的地方是官厅。
年社明他们走后,我才在司衙大堂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按住剧跳的胸腔,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的把头脑里纷乱的情绪平复下来。
“公子是不是有些头痛,想休息一下?”
我揉揉太阳穴,试图将大脑里隐隐作怪的痛感去掉,听到连会的问话,不禁苦笑:“我还有空闲休息么?”
连会没有说话,我肩膀上却有双手搭了过来,试图帮我松驰后颈上僵硬的肌肉。我脑筋混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当是司莫或连会,吓了一跳,赶紧睁开眼睛,跳了起来:“多谢啦,不敢劳烦!”
跳起来才发现帮我按摩的竟是小小,小小面色阴沉沉的,也不知在想什么。我看到他阴沉的面孔,神经立即紧绷,理智全部回笼。心里对自己行为产生的自厌恼怒和愧对沈家、愧对城北百姓的情绪都被压到了一边。
把连会和司莫支去和郭倥一起整合城北司衙行政体系后,我带着小小远远的甩开一干护卫,向官厅走去。
“小弟,你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小小静默良久,轻轻的问:“二哥,你真要把城北的大权委付于那些贪官污吏,而不理沈家的冤屈吗?”
我轻轻的反问,也自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追究下去,城北司衙还有几个人够资格站在这里?城北的政务怎么处理?瘟疫怎么办……
小小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喃喃的说:“二哥,你教过我,‘两害相权取其轻’,你现在这样做,是不是因为我们初来乍到,所有事务皆不熟悉,会被他们架空?若把这些人撤去,难以找到合适人人接掌政务,而且新人接掌事务,不能立即熟悉,二则新人未必就能比他们好。贪污受贿还有办法事后补救;可疫病的救治迫在眉睫,如果还不能政令畅通,恶化下去,造成的损失却是没有办法补救的……只是这样,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对沈家太不公平。对那些卷宗里隐藏着的种种冤屈,更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