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红木珊瑚窗敞开，半轮弯月的微弱光芒照射入屋，夏风拂过，他立在窗下回首望她，眼里柔情一览无余，道：；晚如，月朗风清，可有兴致陪朕一道漫步宫廷？；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浅笑凝眸。平日的疏离客气换成了此刻的亲昵深情，仿佛那眸中的柔情成了真。

程晚如缓缓从榻上坐起，一瞬不瞬举眸看他，朦胧的月光，依旧能清晰看到他俊逸隽永的脸庞，此刻，他如一个高贵清华的翩翩公子，叫人无法不心动怦然，敛回那一瞬间的异样，她站起身来，慢慢走至他面前。

皇帝勾唇一笑，拖过她的手出了暖阁，走出殿门，这个时候，大部分的宫人已然入睡，余下的除了皇帝身边的常公公，便就是一两个守夜的小太监，见了皇帝携贵妃走出，大多低下头不敢喘气。常公公原本是想跟着皇帝的，但皇帝的眼神淡淡扫来，他吓得停住了脚步，也不再跟着了。

皇帝拉着她的手一路漫走，甬道的宫灯是彻夜都亮着的，只是夜阑人静，脚步无声无息踏在宫道之上，仍是有些心悸。这座皇宫，大得惊人。

；若是不用进宫，爱妃会做什么？；皇帝的声音浅浅地在寂静的夜响起，二人已走出幽华宫的范围之内。

她的手被他牢牢握在温暖大掌之中，她试着挣脱开，却被他握得更牢，她顿时明白，如他不愿松手，她是挣脱不开这牢笼的，于是轻声回道：；若是不用进宫，臣妾便如民间女子一般嫁作他人，为人妻、为人母。；

；为人妻、为人母？；皇帝的语气有一丝嘲讽，清雅的嗓音道：；除了皇后，纵然你们的身份再如何尊贵，进了宫，都不再是妻，而是妾。；

；臣妾明白。；她无波无澜回道，黑夜中却讽刺的挑起了眉，皇帝真是一语道破，再尊贵再受宠又如何，终究到头来不过是个妾，宫里嫔妃们争的，或许不是荣华富贵，只是一个名正言顺可与夫君并肩而行的位置，然，这个位置，只有一个而已。

皇帝捏了捏她的掌心，侧脸看她，黑暗中望见她灿若繁星的眸子，有着不同于其他嫔妃的清澈，这双眸子，他记得十分牢，初进宫那夜，便是这双明亮的眼睛，宛若天星，他在那一瞬差点就心软要绕了她。静一静，他低笑道：；爱妃应该没有忘记，朕的许诺？；

程晚如无声点头，她怎会忘得了？他允她一个后位，只是她想不透这后位需要付出的代价。

皇帝仿佛看穿了她的有口难问，便道：；一个后位换一个程家，如何？；

；皇上？；程晚如惊得停下了脚步，习习夏风吹过脸颊，感受着那股凉意，她定一定神，道：；臣妾不明白皇上的话。；

；你会明白的。；皇帝言简意赅，笑容穿透黑夜呈现在她面前，灼灼烫人。

程晚如抽出他松在手掌的柔荑，逃离他灼人的温度，咬唇低声回道：；臣妾是程家的女儿。；身为程家人，怎么会帮着外人来对付自家人？皇帝莫不是在痴人说梦？

；你已嫁入宫中，是朕的人。；皇帝语音轻柔，风轻云淡牵住她的手，又一同漫步开来。

走了很久，碎碎的步伐跟在他身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会和这个拥有整个天下的男人一起信步宫廷，这样的感觉无疑太过奇异。思绪一转，想到皇帝刚才那番话，他如此毫不遮掩在她面前欲将程家扳倒的决心，甚至还邀她一同，她不禁问道：；皇上，您当真要对付程家？；

；嗯。；皇帝漫不经心应了一句，须臾，又道：；当中理由，还须朕一一向你解释吗？；

她在黑暗中摇头，无须解释，皇帝要除程家，有心人早就看出来了，无非是功高盖主、也无非是程家态度一向坚定，权倾朝野，任何一朝皇帝都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更何况是如此有作为的当朝皇帝呢。

皇帝轻轻一笑，说道：；晚如，想必你也知道程家近一年的作为，已逼得朕不能不除了，朕知你是个孝顺女儿，但朕也知你是个聪明人，利弊如何权衡，你心中比朕更有数。；

；皇上想要臣妾做个不孝之人？；程晚如不禁惨然一笑，；即便皇上真的兑现诺言让臣妾登上后位，臣妾也必定落得一个不孝的骂名，到时候皇上是否会保臣妾呢？；

皇帝嗤笑一声，；你倒是将这些看得清楚。；

程晚如主动覆上他的手背，轻柔而坚定道：；皇上今夜既已向臣妾表明对程家的态度，那么臣妾也在此表明态度，臣妾仍是那一句话，臣妾是程家的女儿。；

这次是皇帝先停下了脚步，他侧身正对着她，紧紧盯着她那对明眸，危险的气息在四周凝聚，程晚如微微抬头回看他的眼睛，暗夜中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脑海中均可想象得到对方是如何的坚定态度。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道：；朕以为，你会和其他嫔妃一样，会为了那个位置不择手段。；

程晚如原以为皇帝会有一番讽刺或者怒意相待，没想到竟是这毫不沾边的一句话，于是也柔了紧绷的脸，轻声回道：；那个位置并不是人人都想要，也不是人人都要得起，皇上坐拥江山，应更明白位高者也有所不能。；她并非什么清高自居的女子，但那些荣华富贵名利殊荣，她都有过，她出身相国之家，身受拘束太多，进了宫，无非是从一个牢笼迈进另一个牢笼，她的尊荣还在，或许更高了，那些名利富贵，她自小就享受过，也因此她从不稀罕。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