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四个姑娘排成一排,莺声燕语,纷纷叫过舅舅。
顾尘安耳朵尖,他独独听出苗微的声音又细又小,仿佛就在喉咙里打个转就又咽回去了。
哼,让她叫舅舅是抬举她呢,她倒叫是不情不愿的。
可天下事就是这般,越是上赶着的越不是买卖,不知多少人愿意叫顾尘安舅舅,他偏稀罕苗微这不情愿的。
他倒摆得起做舅舅的款,一副长辈的模样,见过程珊姐妹,还都给了丰厚的见面礼。到苗微时,特意顿了下,道:“听长生说,你素日体弱,如今一见,果然,上次缪宁给你诊过脉,不若哪天再让他替你看看?”
苗微低头不敢看他,知道他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却只能应是。
卫夫人虽笑着,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苗微。
她这个弟弟,她不敢说了解得十成十,可他从不做无用功,什么顾老夫人想要花,不过是他的借口,他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候来,难道不是特意守着程家人来的?
程家不过是寒微之家,有什么值得他贪图的?
看他对谁都是淡漠而疏离的,偏偏对着苗微说这几句话,卫夫人不能不上心。
苗微自打进来就一直微垂着头,卫夫人识人甚多,知道这是个胆小守规矩的,且心思纯正,没什么想头,不像程珊,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渴望,就差生出小人来勾着人看她。
程思是个粗俗的,且带着几分满不在乎,程意则还小,就是个懵懂的孩子。
是以程夫人对苗微虽然赞同但也只是赞同,这会才仔细打量苗微,等看清了她的眉目,卫夫人也不由得感叹:真是个绝色的小姑娘。
她心里转了个个,短短一瞬,已经千回百转。她这幼弟年纪老大,却一直不肯成亲,这不仅是顾老太太的心病,也成了卫夫人的心病。
如果他真的对这位苗姑娘有意,也不是不成。
不过是个妾,并不阻碍顾尘安日后娶妻,就算他仍旧不肯娶,有了苗微,也不妨碍他续了顾家香火。
卫夫人打定了主意,有心多考查考查苗微,便笑着撵顾尘安道:“行了,你一脸凶相,看别吓着人家小姑娘,诊脉的事我自会安排。”
说了两句话打发他走,这才又拉着程珊等人的手,来回夸了个遍。拉住苗微的手腕时,卫夫人也不由得惊叹:远远瞧着,知道她生得白晰,触手一摸,才知道这肌肤是真的好,说句滑如凝脂,一点儿都不过分。
苗微却浑身寒毛乍立,她下意识的想抽回手,卫夫人却笑吟吟的望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苗,微。”
“咦,你怎么倒姓苗?”
程大太太忙道:“回夫人,苗微是先头故去的三姑奶奶的遗孤,因父母双亡,我家老爷这才把她接到程家,如今已经十年有余。”
卫夫人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又望向程大太太:“程大太太也慈心,瞧这小姑娘养得多水灵?”
她又来回打量了苗微一番,笑着道:“我家也有几个姑娘,这会儿正乱着,回头你们熟悉了,多过来玩。”
程大太太忙替苗微应了。
她唯唯诺诺,卫夫人又忙,知道她不自在,指了一事便让先前带她们来的丫鬟把她们送回席上。
程大太太见过卫夫人,深深感受到了差距所带来的羞辱。
两人年纪差不多,可看人家卫夫人过得是什么日子?奴仆成群,颐指气使,且又保养得宜,人如妙龄,哪像她,从打嫁进程家就没过过好日子,如今更是操持着一大家子人的吃喝,费尽心思,于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她这份邪火来得莫名其妙,再看苗微时就百般不顺眼,回到席上,她质问苗微:“你如何认识得卫七公子?”
苗微心道,她可真是贵人多忘事。
面上仍做怯懦状,小声回:“只在栖云寺有过一面之缘,再后来就是六表哥求了他替我请了神医代为诊病……”
程大太太立时想了起来,卫七当初还送了一枝上好的人参呢。当初怎么会知道他竟是卫国公的孙子呢?
要早知道,也不会那样慢待,至少能拉拢起关系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程大太太冷笑一声,道:“一面之缘,呵,好一个一面之缘。”
才一面呢,他对你就如此上心?
甚至巴巴的求了卫夫人,居然请她过来做客。哦对了,竟然连程家,她这个舅母,程家的当家夫人,堂堂官太太,居然也要沾了她的光才能有这种荣光。
呸,妖精狐媚换来的,她不稀罕。
程大太太并没有当场就拂袖而去的勇气,也没有再也不来卫家的自觉,她一面享受着能荣登卫家坐上客的荣耀,一面鄙薄着苗微的自甘下贱。
她望向苗微的目光颇为不善。
要不是一直养性还算好,且底这里是卫家,程大太太不会这么忍气吞声。
本来她们一家子过来,就有许多人像看怪物似的打量,当面高傲冷淡的微笑,转过头就是嗤笑。
程大太太不想丢人现眼,因此只能隐忍不提。
程珊却震惊的望着苗微。
她也不傻,卫夫人对她并不出奇,几个人的言来语去,她也听出了点苗头,或许卫家下贴子,为的不是她,而是苗微。
这个念头像一桶油,泼在她焦躁又羞耻的心上,风稍微一吹就是满目火焰和灼热。苗微不受控制的拽住苗微的手腕,低声道:“你几时见过卫七公子?你和他,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