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孺子可教也。”沐青赞赏般点点头,从白巾里拿出一个馒头,掰开一半,放进怀里,拿着另一半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嗯,香得很,就是太少了,得慢点吃。
四蛋有样学样,学着沐青掰一半留着放进怀里,另一半拿起来狼吞虎咽,两口就没了。四蛋又拿一副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沐青,沐青心一软,把手里只剩一半的馒头又掰了一半,递给四蛋,另外一半塞进嘴里,一口吞了。
吃完,沐青仰头望青天,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想,睡得软丝窝,吃得饱腹食,就是死,也算是值了。
这时,巷尾的欢乐坊后门开了,一群身披罗裳,身形婀娜的女子们沿着后巷匆匆而来,为首的女子娇俏的面容此刻布满寒霜,正是欢乐坊头牌的绫罗姑娘。
不多时,绫罗姑娘领着一群女子,将后巷牢牢围住。她双手掐腰而立,侧身朝身后的一名侍女问道,“你看清楚了?可是他们?”
侍女探脑仔细瞧了瞧沐青与四蛋,他们二人身形相差无几,侍女瞧了片刻收回脑袋,顶着冲天髻道,“姑娘,小月没瞧清那小毛贼的脸,那身形小月是记得的,绝对是他们二人当中其中一人。”
绫罗登时脸色一变,怒视沐青与四蛋,喝道,“你们两个小毛贼,说,是谁偷了我的琉璃醉?好大的胆子,年纪小小的竟然敢偷东西,还偷到我们欢乐坊来了。说,你们谁偷了?还是你们二人合谋偷的,快点将我的琉璃醉交出来,信不信我让人来捉了你们?”
绫罗声落,后面的姑娘们齐声大喊,“说!”一时间,娘子军尖锐的喝声,将整条小巷震得微颤。一只老猫被惊得跳了出来,‘喵’了一声,飞速蹿开。
沐青莫名其妙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群女子。这些人他都认识,在这个地方呆了一段时间,对于这些邻里街坊,他还不算眼生。欢乐坊的女子闻声魅色,向来眼高于顶,此时竟全员出动,只为堵住他们两个小乞丐。
沐青侧眼扫向四蛋,眸光微动。
四蛋的性子他深知,如果说欢乐坊掉了东西,他可以打包票说就是四蛋偷的。只是眼下,对方人手太多,若是说了,四蛋只怕熬不住这些只重钱财的娘子军们的酷刑。
沐青不再看四蛋,而是依旧坐在破旧的板车上,挺了挺瘦弱的小身板,正面迎向眼前的娘子军。“何谓琉璃醉?我们可从没见过,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血口喷人?”
沐青身后,四蛋眼神闪躲,不敢与绫罗等人对视,他前行一步,一不小心跌在沐青身上,连忙起身躲开,一面挥手一面面色惊惶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绫罗凤眼半敛,寒霜渐去,慢步走向四蛋,柔声道,“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不要怕,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会放了你,还会让你吃饱穿暖。说,你看到什么了?是谁偷了我的琉璃醉?”
四蛋犹疑的看了沐青一眼,摇头道,“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我真的不知道。”
沐青双眼一眯,从破旧的板车上站起来,突然间,身上掉下一样东西摔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嘭’的一声响。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地面上一支翠色玉镯碎成三瓣,晶莹剔透的镯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是琉璃醉!”一名女子惊声道。
绫罗脸色一变,当即上前俯身将碎裂的玉镯拾起放在手中,瞧了片刻,骤然抬头怒视沐青,“好你个小毛贼,你可知琉璃醉是我最为贵重之物,你不仅偷了它,还将它摔碎了,此刻人证物证俱在,莫不是你还想抵赖?小小年纪不但偷盗财物,还敢狡辩撒谎,留你在此,当真是祸害一方。小月!”
“在。”绫罗身后的侍女应声道。
“去请官府之人,就说这里有小毛贼,被我们人赃并获,让他们只管来拿人。”
“是。”侍女闻声而去。
沐青看着眼前兴师动众的一幕,又见身边四蛋唯唯诺诺站在一旁,脸色忐忑不安。忽而笑了笑,却并未开口。
未几,小月带着几名捕快匆匆赶来,绫罗姑娘与捕快细细说了一番后,捕快便将沐青押着带走了。临行前,经过四蛋身旁时,沐青停下脚步,低声道,“最后再教你一句,背信弃义者,小人也。四蛋,你倒是没让我失望。”
四蛋脸色煞白,低头小声道,“小青哥,对不起。”
“别,你可没对我不起。你放心,如果能从牢里活着出来,我头一个找的,就是你。”沐青咧嘴一笑,任由捕快将其带走。
秋风之中,小巷之内,他瘦小的身板笔挺,在这满含浑浊与污霾的山河之中,萧瑟远去。
是夜,月如银盘,悬在天际。皎洁月色下,邑阳城环水而立,粼粼波光中,如锦带玄腰而系,华美绝伦。
子时三刻,太守府外,一道黑影悄然潜入,须臾即出。
翌日,一则消息惊动邑阳城:邑阳太守畏罪自杀。
邑阳太守与家中上吊自尽,被发现时,已死去五个时辰。临死前,他留下一封遗书,记下自己所犯的诸大过错与罪证,并坦言自己幡然悔悟,无脸苟活于世,于是留下遗书,以此为鉴。
当日,这则消息随着飞鸽传书传入了京城。
深夜,相国府。
赵权坐于书案前,盯着书案上飞鸽传来的字条,蹙眉沉思,半晌,道,“是严括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