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追拐进一条黑巷,伸手不见五指,放轻了脚步摸索前行,迂迂回回终于绕到了出口。只见出口处的茶摊上有几名身穿黑色巡服、头戴乌纱的男子,一边喝茶一边有意无意地往不夜城探望,身后还站有一干地方巡捕,是大理寺的人!
大理寺隶属于中央,骆城与鹿都相去甚远,除非骆城出了惊动朝廷的大案子,否则大理寺才不会搭理。难道是丁鹭说的“扫皇家颜面”那件事?
莫追下意识缩回脑袋,沿隔板蹲下,双手慌里慌张地搓着膝盖,眉头皱得快要哭起来。他患有不治之症之红眼疾,识别度太高,要逮捕他简直不能更容易。
莫追双手合十拜天拜菩萨,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他记不得了,这些年安分守己、“诚”心向佛,没少纳国家的税,俗称奉公守纪好青年,冤有头债有主,千万不要跟他扯上什么干系!
不夜城没有别的出口,若想绕开官兵逃出去只能潜水了。要死不死,莫追最怕水,怕到连洗澡水都不敢淹过膝盖,好似上辈子被水溺死留下了后遗症似的。莫追从怀里取出荷包颠了颠,这点钱够他耗一段时间,先撤回不夜城躲一阵子再说。
不过不夜城也安全不到哪去,皇帝还在里面!
“拼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莫追抹掉一把冷汗,稳住情绪,暗搓搓地爬了回去。
不夜城深处有东瀛人设的茶馆,管弦乐曲鬼魅幽异,夜夜笙歌。
“少爷,丁鹭带到,安逸跟丢了。”
阁子里传来沉稳的声音:“带进来。”
随从推开障子门,将丁鹭蹿了进去,把从丁鹭身上搜到的折扇放到桌上,随后合上门,静静地站立在门外。
白面具公子抿了一口热腾腾的茶,有条不紊地放下茶杯,拾起画扇,白净修长的手指触了扇柄良久,才缓缓展开,举足投足文雅得像一首诗。在扇画入眼的一瞬,一口茶水不禁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一捂额,失手差点把画扇扔进一旁煮水的小炉。
丁鹭跪起身子,敷衍地行了个礼,慵懒道:“陛下安。”
“人呢?”郁泱的语气是一种带有谴责的质问。
丁鹭察氛围不悦,规规矩矩地俯下身去:“人?草民愚昧,不知陛下所问何人。”
郁泱一盏茶水泼过去,将茶碗狠狠地扣在桌面,“砰”的一声,吓得门外的影子都发了颤。
丁鹭深思熟虑了好一会,才直起腰杆,对上郁泱的冷目,平述道:“不晓得。”
故友重逢,怎能不把酒言欢?
“不晓得?”郁泱失意地笑了两下,斟上一碗茶,猛的灌进嘴里,当即被烫得全数吐了出来,略显狼狈。
丁鹭连忙埋下头去,不能让皇帝看到他忍俊不禁的面容。
郁泱忙不迭收拾衣裳,沉默了一会,变脸威吓:“明知是朕却不恭迎,反而转身跑掉,丁鹭,你好大的架势。”
丁鹭暗暗翻了个白眼,假恭敬道:“草民不敢。陛下警告过安逸,于您要避而远之,草民谨记陛下的教诲,才将安逸支开,以免污了陛下的眼。”
郁泱袖里的手下意识抓住衣摆,无言以对。但无论如何,“朕给你五天时间,找不到安逸,你提头来见。”
丁鹭吸一口冷气,不知郁泱何至于此,留了心思道:“陛下千里迢迢而来,敢问下榻何处,草民找到了安逸也好带去。”
“便在此。”
“这里?”丁鹭好笑,“原来陛下是溜出宫来的。我任凭处置,人是找不着了。”
郁泱冷目一凝:“你话中有话,不妨直说了。”
“陛下要想从我这里探到安逸的行踪,那就用错心了。七年,风平浪静了这么久,什么恩怨不能烟消云散。安逸藏匿多年,已知悔改,他既肯认错,陛下哪怕有再大的恨也该念及先帝放他一…”
丁鹭当即收住了话,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不正是因为先帝,郁泱才不肯放过安逸的么!
安逸是先帝从晏族拾来的翰林子,天生一双赤红的双眼,是晏王族的后裔。有不少传言称安逸就是先帝的私生儿,因为先帝亦有一双赤瞳。岁及始龀,先帝允他入学翰林院,伴读郁泱左右。说白了,安逸就是一个能威胁郁泱帝位的关系户。
丁鹭脑经一转,想到一计,故意恶心郁泱道:“我跟安逸已私定终身,断不允外人伤他分毫,也不允他伤妇人分毫。我若找着那浪货,定把他绑回小山沟去,锁在家里,做一对老死鸳鸯。陛下且放心!”
先帝好龙阳,天下百姓皆知,因涉及皇家尊严,人人避而不谈。先帝仙去,文后执政,更是严加封口。虽然先帝在位时肯定了郁泱的太子之位,但背地里依旧有闲言碎语,说郁泱并非先帝亲生,因为郁泱生得像母亲,没有一点先帝的生理特征,而安逸有一双红彤彤的兔眼。再者先帝还有一件难于启齿却供认不讳的事实——先帝受过宫刑,在纳娶文后之前。
这两个口实让一对孤儿寡母受尽了猜忌与非议。所以无论文后还是郁泱,对断袖都深恶痛疾。但如果安逸食男色,不能生儿育女,对郁泱便构不成威胁。
丁鹭妄图通过这样的暗示来稍稍消除郁泱莫须有的顾虑。然而…
“来人!”
门外随从应声问道:“少爷有何吩咐?”
“把这个刁民捆起来,吊在不夜城的船头上,等他的老相好来救他。”好一个锁在家里、老死鸳鸯,郁泱头上升起三尺帝皇绿。
丁鹭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