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松手,面朝江甜, 替她把额前垂落的碎发拂至耳后:“有时间回来看看吧,看看面条,看看我,”明英顿一下, “看看……”
“嗯。”江甜手软软地、以一种请求对方不要继续说的姿态落在明瑛手背上。
明瑛注视小姑娘,小小的一只,皮肤白,大眼睛, 笑起来有两个深酒窝。好像和高一才来时没什么两样,仔细看,似乎又长高了些……
机场嘈杂,有高考完的学生和父母旅游,一家人拎着大包小包问怎么取登机牌,肥胖的中年妇女想去上厕所,老公和儿子拎过东西,抱怨她事多;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老太太坐在老先生旁边,头枕在老先生腿上,老先生替老伴掖好薄薄的毛毯;还有导游举着小红旗,游客穿统一t恤的旅行团;有被抱在怀里呀呀啼哭的婴儿……
旁人成群结队交织出一片热闹,江甜从程思青助理手中取过庞大的行李箱,一人一箱,背影孤独地走入人潮……
飞机冲上云霄。
陆允信在单元楼下跟着飞机走,走到南大后街的烧烤店,飞机消失不见,陆允信麻木坐下。
翅中要两份,馒头要两份,里脊要两份,排骨要两份,啤酒要两罐……全部都要两份。
把挑好的东西递给老板。
雨季傍晚闷热,店主t恤卷至啤酒肚一半的位置,声音好似被烟熏过般雄浑:“要辣不?吃多辣?”
“最辣。”
老板见这小伙子面生、长得帅,有意攀谈两句把客润熟,见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只得把话咽回喉咙。
陆允信喜欢清淡,待东西烤好,他竟觉得辣味也不错,只是不够辣,还不够辣。
他手聚着桌上自助的辣椒罐一直抖,一直抖,抖到串上红剌剌一片,他满腔火烧火燎……
突然“噼啪”,大雨滂沱而下。
女生尖叫响起,紧接着,旁边桌同学们抱着包包托盘争先恐后奔向店里。三两下,露天的座位只剩陆允信一个人。
大雨淋透他全身,他仍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口一口把东西朝嘴里塞,似是没有知觉。
店主撑着伞小跑过去:“小伙子……”
喊到一半,没了声音。
陆允信半阖的眼睛已然红透,分不清的雨泪顺着他的脸淌过下巴。
水攒着他发梢、衣摆和裤腿边缘流到地上。
“嘀嗒”。
灰尘轻飘飘被冲刷。
天光雨幕里,他仿佛又看到她唤“陆允信”弯着的眼睛。
真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
最后竟是送别都不敢去……
搬家的蚂蚁路过,以为他是那个明明可以走快些、却总是跟着身旁那双小一些的鞋子走很慢,踩死自己不少同伴的陆允信,仔细看了一阵,交头接耳。
不是陆允信。
嗯嗯,不是。
这是个懦夫罢。
于是,又迈着小短腿哒哒哒推着面包屑走远……
………
程思青嘴上说“尊重甜甜的选择”,真当女儿过去了,她的妥帖和欣慰也是写在脸上的。
程思青恢复得很快,江甜偶尔打电话让江渊专门从公司过来扔垃圾、打扫清洁,她也没多话。
又疗养了一段时间。
程思青前一天出院回家,第二天便是8月8号,江甜生日。
江渊带着老妈和妹妹去吃了一家很难排的火锅,晚上江甜回去把图发空间,自然收到了很多评论和祝福。
隔着大洋的陆允信盯着不断刷新的“生日快乐【蛋糕】【玫瑰】”“甜姐儿么么哒”“甜姐儿永远三岁”,想问问她最近怎么样,想问问她习惯吗,先问问她风大不大,出门是不是还丢三落四……话到嘴边,只有一个看上去单薄随大流的赞。
江甜点开动态上的数字,视线触及aluyunxin,脸上的表情慢慢凝滞。
想给他说最近不太好,想给他说不习惯这边早晚温差大,想给他说想念面条和明女士偶尔爆发的厨艺……
江甜望了良久,点开和他的对话框,终究没有敲下。
快十一点的时候,江近城给江甜打了电话。
江甜“哦”“嗯”“谢谢爸爸”应得礼貌又疏离。
电话那头,江近城无奈:“我知道你怨爸爸,可爸爸最近几个月都在忙——”
“忙着结婚吗?”江甜软笑,笑意不达眼底。
“结婚?”江近城皱眉,“什么结婚?谁结婚?”
听着他全然不知情的语调,江甜顿时来了脾气:“你啊!”
江近城怔:“我就回了一趟老家,然后——”
“对啊,然后二叔家那位给你介绍了一场相亲,你去了,还答应了,二叔家那位还专门打电话问程女士要不要去参加婚礼,”江甜学说,“那姑娘可漂亮了,洗衣做饭打扫家务样样都会,逢人这长那短招呼得可亲热了,关键是才二十出头,水灵灵的,以后给近城生个大胖小子贤惠养着,才有家的样子嘛,不像某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整天抛头露面……”
江近城解释:“确实有个小姑娘,到你奶奶家吃饭,他们就开了个玩笑,”江近城哭笑不得,“姑娘那么年轻,我哪儿能啊,我吃个饭就到小凉山忙基建项目去了,三个多月,给你和你妈妈带了点晒干的薰衣草出来,薰衣草安眠,赶明儿给你们邮过来。”
江甜:“不用了,你留给你家亲戚和奶奶她们吧。”
江近城敲了敲太阳穴:“甜甜你别这样,山里人没什么事打发时间就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