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程玮一怔,随即道:“殿下请进,恕臣不能远迎。”
“哪里的话,”承安掀开帘子进去,血腥气与药气一道迎上来:“是我冒昧才是。”
程玮跟承安之间隔了锦书,七扯八扯之下,总算沾亲带故,两下里虽说不上亲热,但总归是互相关照的。
程玮早知道老上司李陆为人,也怕他心直口快开罪承安,先自告罪道:“太守性情耿直,说话难免不中听些,殿下别往心里去。”
“尽忠职守罢了,”承安不以为意:“如何怪得了他。”
他这样讲,无论真心还是假意,程玮都不好再说下去,只半坐起身来,道:“殿下第一次上阵,有没有被吓到?”
“说习惯肯定是假的,”承安也没遮掩,只是一笑:“后来也就好了。”
宫中的算计是潜藏在阴暗处的,像是草丛中的蛇,不定什么时候就扑出来,恶狠狠的咬上一口,这种真刀真枪的对决,反倒叫他更自在些。
“原本想着在此守住渔阳,并无什么硬仗可打,不成想到最后,这儿竟成了胶着之地,”程玮摇头苦笑:“人算不如天算。”
“怀化大将军该奇怪了,出关之后竟碰不上什么匈奴主力,”承安遥想雁门关,随之道:“原是到了这里。”
接下来的话便不是他们能说的了,程玮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却忽的想起另一处:“臣昏迷之际,是殿下差人送回,说了这么久,竟忘记道一声谢。”
“略尽绵力罢了,有什么好谢的,”承安摆摆手:“程大人客气。”
“还有一件事要问殿下,”程玮踌躇一会儿,方才道:“送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见到我身上的平安符?”
“平安符?”承安奇怪道:“不是在你枕边吗?”
“不是这枚,”程玮看一眼妻子求的平安符,目光一柔,随即道:“是另一枚。”
“许是那会儿士卒走得急,不知遗落在哪儿了,”承安想了想,道:“我再吩咐他们去找找。”
“不必了,”城防要紧,程玮如何愿意将时间耗费在这上边,摇头道:“丢了便丢了吧,殿下不必在意。”
承安起身告辞,最后叮嘱道:“伤势要紧,程大人仔细将养,明日我再来探望。”
出了屋便是呼啸的冷风,裹挟着空气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走出这里,方才停住脚步,自怀中取出那枚平安符来,手指轻轻的摩挲。
“我偷偷拿过来,你也会护佑我平安吧?”他这样自语。
似乎是觉得讽刺,又似乎是莫名期许,承安轻轻笑了。
“谁知道呢。”
第87章 幕南
接下来的几日里, 圣上一直都留在甘露殿里, 彻夜召见臣工,无片刻时间安枕。
锦书忧心他忙于政事,反倒忽略膳食歇息,有时候也会自己煲汤,抱着承熙过去, 催着他用完, 略说几句话, 娘俩再回甘露殿去。
渔阳,舅舅, 承安。
她轻轻叹口气。
其实, 她心里的担忧,并不比别人少。
案前的佛经抄了厚厚一沓, 字迹娟秀而坚毅, 锦书心静了几分,停下笔来, 便见承熙正乖巧的坐在一边,拿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她, 忽然之间,就想找个人倾诉。
“舅公不会有事的, ”她将儿子抱起, 不知是在同他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皇兄也没事儿,是不是?”
承熙目光亮亮的看着她, 当然不会回答。
锦书这才想起来,承熙还没见过舅公。
于是她就改了口,重新问承熙:“还记得哥哥吗?”
指了指摇篮上的那串风铃,她又一次道:“哥哥。”
承熙见承安的次数很多,可是毕竟太小,这些日子不见,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有些奇怪的蹙了蹙眉,他伸着小手,指了指窗外。
想出去玩儿了。
“没良心,这么快就将人给忘了,”锦书轻轻在他肚子上揉了揉:“你的铃铛和蝈蝈都是谁给的。”
承熙可听不明白母后话里的意思,被挠到了痒痒肉,无力的躺倒在暖炕上,咧着嘴笑的开心。
锦书忽的有些感慨,做个孩子,可比成年人好多了。
尽管事忙,圣上却也没忘记前几日应承静仪长公主之事。
这日晚间,锦书抱着承熙看花回来,就听红芳道:“娘娘,圣上方才降旨,解除赵王与婷华郡主的婚约了。”
“这么快,”锦书将承熙放下,见他扁着嘴不高兴,就从花瓶中的桃枝中摘一朵花给他玩儿,哄好了之后,才继续道:“什么由头?”
“钦天监说,二人都是尊贵命格,只是太过强硬,非要凑到一起反倒不好,圣上便将婚约解除,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是个好由头,”锦书面容在晕黄灯火下温柔而恬静:“婚约是要退掉的,但要是叫一方担了错处,再行婚嫁却也不易,这样讲也好,总算是两不相干。”
“贤妃娘娘怕是要抓瞎了,”红叶端了青枣过来,闻言道:“圣上虽是这样讲,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个过得去的说法,婚约是在郡主和萧氏女入宫之后才退掉的,郡主落水又召了太医,几下里说下去,外头还不知会如何想呢。”
“还能怎么想,不过是说贤妃偏心娘家人罢了,”锦书捏起一个青枣吃了,清脆脆的甜:“萧氏女出身所限,做不了正妃,可架不住贤妃偏心,在边上拉偏架,连静仪长公主的女儿都吃了亏,谁还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