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含糊应了一声便偏过头不再去看钟明烛,心中却回荡着按捺不住的战栗。她垂下头看着静静悬在腰侧的玛瑙,耳畔徘徊的话语皆来自同一个声音。
——为什么要笑?
她想到了下山之前自己的疑惑,又想到那之后钟明烛变出的一院繁花。
眼底千般情绪浮沉,最终皆化作一缕柔丝,唇角亦勾勒出同样柔软的线条。
这一瞬便是冰川消融,万物复苏,又是昙花绽放,芳华乍现。
若是丹青圣手亲眼目睹,必定要掷笔而去,那是笔可描摹,却无法重现的极致之美。
人间胜景,终究要胜过画中无数。
“说起来。”钟明烛忽然道,她似乎在回想什么,语气有些迟疑,“你好像一次都没喊过我的名字。”
经她一提,长离顿时一怔,也跟着回想起来,然后发现的确如她所言,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唤过她的名字。
她们做了一百多年师徒,她竟一次都没有以名讳称呼钟明烛,每次与对方说话时,用的都是“你”。
这放在旁人身上大概不消几日就能发觉,可长离一来寡言二来深居简出,连说过话的人都屈指可数,大部分时候都和钟明烛两人独处,说个“你”自然不会指别人,就这样过了百年,倒没有什么不便,甚至连钟明烛都没觉得异常。
“我也是想到她开口闭口‘阿云’才想到的。”她支起胳膊顶了顶长离,“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呐。”
长离下意识想反驳,可转念一想,这的确是有些过分,便轻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那还不快将功补过。”钟明烛故意板起脸,手却轻轻勾了勾,让这份严厉毫无说服力。
“钟、明烛……”长离一字一顿道,比起唤人名讳,倒像是在一本正经诵读。
果其不然,钟明烛忍不住笑起来,边笑边说:“这也太生分了。”见长离露出为难的神色,便道:“关系好一些的都叫我阿烛,你也这么喊我吧。”
长离点了点头,仍是一本正经的,但平静的面容下透出些许紧张,过了很久,她才轻声道:
“阿烛。”
第97章
“阿烛……”明明只是普通不过的举动, 却在心底勾起层层涟漪, 有些酸涩, 有些发闷, 又不时卷起滚烫的温度。
这到底是什么情绪,长离尚且想不太明白, 只知道心中那个声音不假思索道:这是很好的。
钟明烛又缠着她反反复复喊了这个名字许多遍, 闹够了才安静下来,两人靠在一起,一起看着山中的风光, 若耶和慕云不知何时已经离去,那里只剩下高耸入云的树干, 树下的草丛上凝了一层霜, 隐隐透出隆冬将至的气息。
当招摇山彻底陷入深沉的暗色中时,长离听到钟明烛站了起来,随后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眼前。
“既然要走,去和竹先生他们说一声吧。”
她听到钟明烛这样说,抬眼, 发现对方并没有在看她, 而是在眺望山中的情景,随意摊开的掌心稍稍往一边倾斜,看起来更像是下意识的举动。
这看起来有些多此一举, 就算长离只是普通人,手脚健全,起身无需借助他人之力, 可鬼使神差般,她轻轻将手搭上钟明烛掌心,下一瞬,手就被对方的温度包覆住,身子被拉了起来,然后被牵着往传送阵走去。
在下山途中,钟明烛都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明明可以御剑下去,却都心照不宣没有动用法力,而是慢悠悠踩着崎岖的小道往下。
她们经过了若耶和慕云争执之处,如今那里只有几棵树安静地立着,树下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不知她二人怎么样了。”长离罕见地主动提及他人,约莫是她现在心情很好,是以对无关人等也多了几分兴趣。
钟明烛笑了笑,满不在乎道:“反正她们还要在这待很久,就算今天一拍两散了,明天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老死不往来。”
“也是。”长离点了点头。
长生引虽起效了,但还离慕云痊愈还远得很,这药炼起来极难,竹茂林耗费三月炼成的只是初阶,往后则一阶比一阶更难,慕云若想恢复原来修为,少说也须得耗费十几二十年,她走不了,提供药引的若耶更走不了,谁都说不清以后会发生什么。
“说来,竹先生和你是什么关系?”长离又问道,“我记得你以前提到过,阳山没有那邪修炼阵遗留的灵力。”
如此y-in邪之阵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不是根本没有发生过,就是被道行更深的人抹去了,钟明烛修为不足所以没有发觉,加上竹茂林在青羊县就住在钟明烛的旧宅中,着实难以叫人不生疑。
钟明烛步子似乎缓了一缓,随后长离就见她露出头疼的表情嘟囔道:“事情太多我差点都忘了,那告辞时候一并问了吧,不过……”
“不过什么?”
“这事很难说是凑巧,还是和别的相关,到时候他随便说什么,无论是真是假,我也只能听听罢了。”钟明烛叹了一口气,而后语气一变,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如果我当真和邪修有牵扯,回去后你会把我交去刑堂吗?”
“我……”长离被问住了。
照理说,如果弟子身份有疑点,自然要交给刑堂审查,当初她遇到柳寒烟便是照门规办事,没留丝毫斡旋余地,可如果是钟明烛,她竟觉得有些犯难。钟明烛不记得以前的事,就算身份和邪修有关系,罪责也不在她身上,但以她的性子,若被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