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琅琊王氏,起于秦前,沉沉浮浮数百年,可至今仍然显赫?为何?这又是为何?”
“……”
“君与臣!英主与忠臣!明主与能臣!庸主与权臣!”逼近霍蕴书,霍昱几近声嘶力竭:“先祖霍子孟,侍奉武帝二十余载,未曾犯过一次错误,深受信重,乃托孤之忠臣!昭帝时期,独揽大权,多次大赦天下,鼓励农耕,休养生息,恢复武帝穷兵黩武所耗空的国力,被誉为能臣!宣帝时期,功高震主,埋下祸根,不但累及全族,甚至牵连长安城中数千之家……自此曰权臣!”
霍蕴书眼眶通红,回视霍昱:“较之前朝武、昭、宣三帝,我朝帝君差之甚远,霍氏一门三相,权倾数帝……故此,戏言曰,我霍氏一门,尽出权臣!”
所以,是霍氏错了吗?
霍蕴书无语哽咽,抱起酒坛,猛灌入口。
“也许错在霍氏,也许不是……可现在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呢?”等霍蕴书饮罢,霍昱接过酒坛,继续饮道:“蕴书,谢娘子离开东莱之前,来与我说过一番话。”
霍蕴书微楞:“谢娘子?谢云竹?她去牧羊城之前,来郡城找过你?”
“不,当时我没在郡城,在昌阳县那边监督修筑郡道,她专程从黄县过去。”霍昱道:“她是替楚使君过来传话的。”
“什么话?”
“前尘不可追,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现在和未来更重要。”霍昱道:“谢娘子在东莱山上,找到了夫人当年留给她的东西。”
“是什么?”霍蕴书连忙追问:“是书信吗?”
他记得,当初楚宁曾提过一嘴,说当初寨主夫人让一个瞎婆子,给谢云竹带了一封信,藏在了陶岭寨。
如果谢云竹找到了这封信,说不定能就揭开当初紫竹寨被劫织绸妇人的密秘,说不定还能找到寨主夫人的死因。
“并不是书信,而是一本织书。”霍昱叹道:“是夫人编写的织书。”
闻言,霍蕴书不禁失望:“只是织书?我还当能找出夫人的死因……”
“蕴书,聪慧如你,难道也从来都没怀疑过夫人吗?”
霍蕴书蓦然大惊,不敢置信道:“三叔这话的意思是?”
“除了夫人之外,当时整个寨子里,有谁能够完全识得那些织绸妇人?有谁会把她们的住处一一记下?”
“……”
霍蕴书顿时失语,他完全想不通夫人这么做的理由。
霍昱看着他,眸色悲凉:“你想不到夫人这么做的理由,对吧?”
“是!当时寨子里有她的夫君,有她的孩子……夫人她……她难道不知,这样做会将自己的夫君和孩子都送上绝路吗?”
“蕴书,你觉得,堂堂顾氏嫡女,会将一个山贼头子当夫君吗?你觉得,她会把两个……完全不应该在存在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吗?”霍昱狠灌一口酒,长长一声叹:“那个时候的她……心里也许像你现在,满满仇恨!”
“所以,她便勾结青龙寨,便伙同那些寨子,来残害紫竹寨???”霍蕴书闻言大怒:“那些织妇,死的死,伤的伤,瞎的瞎,残的残……何其无辜?!!!”
“那么夫人呢?”霍昱反问道:“她只是在十八年前,带着家仆从东莱山下经过而已,却被你们捉回山上,当了压寨夫人……她又何其无辜?”
“……”
霍蕴书失去语言,他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反驳霍昱此言,不由得心烦意乱,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坚持的恨意,竟然开始动摇。
“也许夫人恨着楚一刀,也许夫人恨着你,也许夫人恨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也许,她恨着所有人。”霍昱继续狂饮,随即拣了几粒炒豆子扔到嘴里:“但直到最后,她都只是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再带走而已经。”
“楚使君让谢娘子带话来说,不管爱与恨,既然过去了,那就该让他过去。”吃完豆子,霍昱又道:“她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她更不知道该找谁,才能为自己的母亲报仇——找带头抢劫的青龙寨?找捡便宜的紫竹寨?还是找当初逼得夫人逃亡天涯的顾家?”
“难怪谢娘子一直呆在牧羊城,还闹着要把衣庄搬过去,原来竟是如此。”闻言,霍蕴书连连苦笑:“那我霍氏呢?是错在不知收敛的祖辈,还是错在君王平庸?是错在不该支持前太子,还是错在今上因得位不正,故太过狠辣?霍氏满门血债,难道就真的不可以讨还吗?”
“也许有吧,用楚使君的话来说,活得比仇人更开心,更长久,更快乐,那就是报仇了。”
“……”
“蕴书,你知道三叔为何会投效白当家吗?”
“三叔未曾说过。”
“霍氏散后,你随三叔到东莱,读书习武,都很自律,这让三叔很欣慰。”霍昱嚼着豆子,回忆从前:“可后来,你却跟楚一刀那个混混搅和到一起,唉,楚一刀那人,却实够混啊,三叔我,瞧不上他!打心眼儿里瞧不上他!”
“从小到大,三叔您瞧中的人,大抵也就只有白当家了。”霍蕴书记得很清楚,霍昱还年轻的时候,霍氏还在的时候,自己这个三叔,可是狂妄无比,连霍氏族长都不放在眼里。
“对!三叔我,就瞧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