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惠宫的院子里站了十几个人,老少都有,身上衣服还仍旧光鲜绚丽,只是脸上的神色已近崩溃。打头的是德妃,一如既往的凌人气势,确实有些高人一等。
见我尾随江欲晚而至,显然出乎她意料之中,她愣住,随即指着我大骂:“萧重沄,原是当初灭你萧门一点不过,萧铎山本就是卖国求荣,与外贼勾搭,现在引狼入室,不如当初也把你弄死才好。”
我微微扬起嘴角:“德妃,你该愤怒的并不是为何我还活着,也不是为什么会有人占领皇宫,你该耿耿于怀的是,为何李哲带走的只有那个不入你眼界的失宠皇后,而非是你。”
“你……”德妃一滞,被我一语言中,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我曾说过,斗败了我,你也不会如愿以偿,我还说过,你当日所言,日后必共勉。你其实不必对我紧咬不放,害死小皇子的不是我,亦不是珍妃,是谁,你心里如斯清楚,你做了那么多,恨不得连根拔起也不解恨,到头来呢,你的下场还不如我。”
德妃欲上前,被身后侍卫狠狠压住身体,痛得她胀红了脸颊:“萧重沄,休得将那些冠冕弹簧的话拿出来狡辩,你们萧家本就是狗贼,陷我江山于水火之中,你是奸细,你是叛徒,不会有好下场。”
“下场吗?你觉得到我如今地步,还会恐惧什么下场?最难的莫过于生不如死,你当初送我人长门宫,这道理你肯定最知晓。”
我踱步上前,掸了掸袖子,蹲下身,细细看她眉目,还是如前那般细皮嫩肉,肤若羊脂,不似我,手掌的皮肤粗糙,面有苍白浮肿,从前那些被认为举世无双的美貌,再不存在,徒剩一副病态之容。
“没有谁会永远忠诚于谁,背叛总是相对的,你对李哲,对这万里江山,难道就忠心耿耿了?
有起就有伏,有压迫就有反抗,这王朝若是当真好,也不会走到今天地步,可若是糟粕不堪,也不是你想说不走,就不走的,没有人可以永远只手遮天,便是李哲也不可,何况是你?”
“如今引敌之人是你,内外勾结的也是你,现在你站在我面前,看着我们被俘,一定是快乐到死了吧,为何不喜笑颜开,让我看着你那张恶心的脸如何得意洋洋?无需一副与你无关的表情,如果我能动,我一定会撕破你的脸,撕破你那张虚伪至极的脸。”
我浅笑,缓缓起身:“我曾说过,我要亲眼看着这座皇宫分崩离析,看火烧连宅,看灰飞烟灭,如今终如我愿,不枉我这几年苟且偷生,不人不鬼。
放心,德妃,我不动手,我会冷眼旁观,就用我脸上,这副让你恶心不已,想要撕破的嘴脸看着。”
再抬眼,天光早已大亮,照在一地狼藉之上,丝毫没有半分晦暗,依旧刺眼。那些容貌已经模糊的人,哭哭啼啼,幽怨的越传越远。
商
李哲消失了,不知为何缘故,从殿上一别之后,江欲晚挖地三尺仍旧没能找到半分蛛丝马迹。
皇宫里到处狼藉一片,所有后宫嫔妃都被关在一个宫殿里,日夜有人把守。我是例外,被单独安排在一个院落里,与沉香相依为命。
江欲晚让人送来上好的料子,食物,还派了宫婢过来,我站在房门口,见着端着东西走进院子的侍卫有种恍如前世的感觉。
曾经岁月,太监们端着银盘,将稀奇古怪的宝物盖在金缎下,利落的鱼贯而入,站在厅室里,排成一排,他喜欢跟在最后面,然后欣欣然的越过所有人,走到我面前,手指微挑,把银盘上盖着的金缎子一一掀开,而后眉目含情的欣赏我见到宝物时的表情。
我多半时候会面露惊喜,佯装爱不释手,伸手拿起东西端详个仔细。人总是这样,开始时候见到什么都觉得稀罕,次数多了,便再难让人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
可我需要让他感到意料之中的欣喜,且不可说,不可劝,李哲的心高高在上,肯费了心思讨好女子,必是不能容忍半分半毫的推阻,不管理由是什么,我了解他,甚于了解我自己。
于是就有这样一种情感,需永远被束之高阁,高高在上,如神佛一般,要敬仰,要受之而感激不已,要在沾染到每一点雨露,都无时无刻不心生荣光无限。
只因为他是那样一个特殊的人,不管存在心中的爱有多真挚,需要表现出来的姿态,永远是卑微而柔弱的祈求他施舍。
便在无数珍宝围绕的广寒宫,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能感觉到的却只有落寞和疲惫,然而,这些是永远不能说出口,它是禁忌。
而李哲不知道的是,对于我而言,珍宝再美,也不过只是虚浮的装饰,注定我要一辈子活在这一片狭天窄地之间,冰冷的珍奇异宝不足以温暖我一生,越是看着它光彩夺目,便愈发显得我的人生黯淡而无光。
于是,我把它们收藏的很好,一件一件,只要是放进去的,便不会再拿出来,再美再奇的宝物,也只是一时风光,盖上盒子,放入暗房,便销声匿迹了。
“萧小姐,这是将军送来的几件衣裳,还有些珠钗胭脂之类,请小姐享用。”侍卫木然照本宣科,将几个木盘放在桌上之后,便鱼贯而出,我挥了挥手,让几名宫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