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脸上一直狡黠着的表情瞬间崩塌得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面无表情。
一种象征着愤怒与残忍的面无表情。
“我知道你把我错认成谁了。”
李广穆皱起眉,完全不想从对方的嘴里听到那个名字。
可灾祸已至,他根本抗拒不了。
“赵宁。你把我错认成了赵宁。”
这个酷似赵宁的少年果然是认识赵宁本人的,李广穆心里却没有一点‘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喜悦。
那少年用一种平淡到有些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你犯了我的忌讳,得罪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复你的。”
听起来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毫无意义地放着狠话,似乎不足为惧。
当年转身就走的李广穆也是这么想的。
但在十余年之后,当他终于尝到自己亲手酿下的苦果,并为之付出巨大且异常惨痛代价的时候。
回想起天朗气清,无风无雨的这天。
他最后悔的,不是跟随李严修来到这个水深火热的度假庄园,也不是曾因误认一个身影追了出去,更不是遇见这个未来在他命运中改天换地的酷似此生挚爱的少年…
而是不该问出那句,你姓不姓赵。
第57章
“生气了?”李严修说话的语气不像是逗弟弟,像逗猫逗狗逗小情人。
李广穆本来没有任何好或不好的情绪,听到这句话,皱起了眉头,确实有了那么点类似生气的不快情绪。
李严修是他在这世上最亲的人,更是他的衣食父母。换成别人,不说结草衔环肝脑涂地,起码毕恭毕敬任劳任怨是一定会的。
可李严修不仅给了他密不透风的保护伞物质圈,更给了他一贯毫无底线的纵容与偏袒。
前者让他无忧无虑,后者让他随心所欲。
包括这微不足道的…恃宠而骄。李严修稍微对他严苛一点点,他都觉得难以接受。
哪怕况为已经跟他解释过了,那个喜好装腔作势的乡巴佬并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李严修本人,更多的是通过电话进行声音沟通。而偏偏李广穆是个惜字如金的主,一场面对面谈判只说两个字,这种惨绝人寰的做派,穿帮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李严修却显然一直被自成一派的育儿经荼毒不浅,试着安抚道:“衣服也不是我穿过的,当初样品送过来的时候我定做了两套,你身上穿的,是本来就要给你的。”
当然李严修并没有什么和亲弟弟穿同款的癖好,只是他们之间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关于清明扫墓以及那位在墓园躺了很多年的女士的生辰死忌,辛酸又隐晦。
只是今年的衣服要重新定制了。
关于那位对他们都有特殊意义的女士的思绪带动情绪,李广穆心里那点子本就不甚清晰尚未成型的不满情绪顷刻间荡然无存。
李严修真的给了他很多,也对他很好。为了弥补那位女士不曾给予过或者说来不及给予他的东西,而事实是,李严修自己也从没有得到多少。
李广穆给李严修倒了一杯水,推过去。
李严修和况为对视了一眼,前者眼里有成竹于胸的得意,后者眼里是‘您老手段高明,捉摸人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服气。沆瀣一气,蛇鼠一窝。
赵宁在他独用的书房里,正穿着纯白对襟的棉麻褂衣练习书法。
笔风不能断,墨不能沾袖。
旁边写过的纸张已经铺了一地,待会要再一张张捡起来统观一遍,细细对比出不足之处,再收集起来拿到厨房去给桂姨做燃柴的火引子。(*)
从小到大,他习过很多种书法。从大众到冷门,再到偏得不能再偏的那些,涉猎范围绝对称不上窄。
但都不j-i,ng。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因为直到今天,他已经没有指导老师了。虽然自古有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说法,但个人的领悟能力毕竟有限。
人类很难做到博闻强识的同时又面面俱到融会贯通,人心都有不足,可再痴心妄想也难以违背客观规律法则。
他已经很难再j-i,ng进了。遗憾又无奈,可事实如此。
毕竟不姓白,白家老爷子对他再偏爱,也总不能越了规矩超过自家晚辈。他自己的祖父赵昨,唉,不提也罢。
赵宁今天练的字体是他本人最喜欢的,运笔灵动快捷,笔迹瘦劲,风姿绰约。(*)
但别人提起这个字体,率先想到的是它的创造者,历史上和赵宁同姓的那位亡国之君,一位真真正正被国政耽误了的书画家。
练字对养性大有裨益,尤其是对现在的赵宁而言。
他害怕那些不受控的思绪,让他痛苦不堪却又不得其解的胡思乱想,一直一直,深深地折磨着他。
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除了用理智强行抑制住,赵宁也会采用很多自己独特的方法去消磨、攻克它。
比如看书,比如练字,比如拉小提琴,等等。
最后这个选项因为他前几天丧失自我式抛头露面的表演而暂时被他打入了冷宫,他近期内都不想再执起琴弓触碰琴弦一下。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赵宁临摹得最多的一句诗,但不是因为有多大的情感共鸣,而是单纯的喜欢写起来的那种感觉。
讨好自己很重要,反正他已经没有指导老师,就算是在练字的时候百无聊赖想要手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