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珅始料未及,慌忙上前想替太后顺气,却忽然想起自己是外臣,抬起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
恰恰是这一俯身的角度,和珅不期然瞥到了太后捂嘴的帕子上,那星星点点的血迹。太后缓过劲儿来,看到的就是和珅震惊的双眸。
太后叹息一声:“你都看到了……”和珅惶然道:“太后娘娘吉人天相,朝中尚有许多医术高明的太医,假以时日必定能……”
太后浅笑一声:“哀家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她看着沉默的青年,笑道:“你也是个聪明的……皇上对你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一次,和珅没有接话,他只是怔怔地望着虚空处。太后也不在意他的回应,自顾自地呢喃道:“皇帝是哀家的孩子,他心里有谁没谁……哀家看得分明……刚发现的时候,哀家也很震惊……他要是宠幸一个男子一次两次……哀家不会多管,可他偏偏看上了你,对你许以重任,连掌管内务府的大权也给了你……”
和珅膝下一软,跪倒在太后跟前,磕头道:“奴才……死罪……”
太后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叫起,还是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哀家这些日子总在想……皇帝究竟看上了你什么呢?先帝在时替他挑了时任察哈尔总督的嫡女为正妃,就是后来的富察氏。在哀家的印象里,富察氏温柔贤惠,将整个王府的事务都管理得井井有条。皇帝的性子固执起来,连哀家都无可奈何,但富察氏却总是温声细语地宽慰皇帝。哀家从没见他们红过脸,正因为这样,哀家觉得皇帝是个让人省心的,比那些个收不住心的纨绔子弟强上百倍。可惜富察氏福薄,她去后哀家满心想为皇帝寻个好孩子,乌喇那拉氏无论家世、相貌、人品都是最拔尖的,可她就是拢不住皇帝的心……”
和珅跪在地上,寂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太后有气无力的话语,和夹杂在话语声中隐隐约约的喘息声:“这些年,后宫里年复一年地进新人。哀家年纪也大了,最大的愿望就是帝后能和睦,其他的只要闹得不出格,哀家也就不管了,直到发现了皇帝对你的心思。”
和珅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太后艰难地抬手止住了:“听哀家说完……自从皇帝对你起了心思,哀家才觉得他有点鲜活气。这宫里传得最快的就是消息,皇帝殿中有一丝半点的风吹草动,隔日便会传开来。今天是皇帝龙颜大悦,明天就是皇帝气得摔了瓶子。皇帝宫里头这么热闹的日子,当真是许久没有过了。”
☆、第七十章
和珅讶异地看着太后,全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个转折。听着太后话里的意思,竟是没有了起初的强势。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反倒让和珅更加摸不着头脑。
太后并不知道青年此刻纠结的心情,她偏头细细打量着和珅,半晌笑道:“哀家原想着,你必定是外貌或性情像极了富察氏,这才拢住了皇上的心。可如今看来,分明是天差地别的人。”
和珅怔住了,他隐约明白太后话里的意思,却又没能全然抓住。太后强撑着说了这么些话,精神便有些不济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和珅,你还不明白么,不论从前的皇帝有多在意富察氏,可如今让他心心念念的人是你。哀家的儿子,能摸透他性情的人少之又少,当年皇后算一个,可即便如此,哀家也从未见过皇帝那样迁就一个人。”
和珅猛地瞪大了眼睛,太后的这些话,让他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诚然他一直耿耿于怀弘历对先皇后的好,人人都在夸。先皇后温柔贤惠,是贤妻的典范和楷模,弘历也对她敬重有加。可如果富察氏没有那么知书达理呢,弘历对她的态度,又会否如对乌喇那拉氏一般?
谁都不知道。
太后靠在软枕上,看着和珅忽晴忽暗的脸色,只能再添一把火:“哀家看着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年妃早逝,在先帝神伤的日子里,也曾来寻过哀家,可哀家咽不下那口气,硬是将先帝越推越远。其实哪怕是天家,夫妻之间又何来隔夜仇呢?若说先帝对年妃的好,尚是哀家亲眼所见,那皇帝与富察氏相处的情形,你却从未得见,何以介怀至此?”
太后一声声地劝着,和珅却没有全部听进去,他回想起与弘历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一路走来,他大错小错不断,尤其初来乍到的时候,更是给弘历出了许多难题,如果说一开始弘历顾念着对原身的旧情而包容他的话,那么二人都明晰了对方的心迹之后,自己也不乏任性妄为之举。现在想来,弘历唯一一次对他发火,还是因为钱沣一案。
就像太后说的,和珅自己都很难想象,以弘历的性情,会对一个人如此包容。哪怕将对象替换成富察氏,弘历恐怕也无法做到这个地步。
太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语气不无感慨:“等你到了哀家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和珅一时无言,他犹豫地看向太后,疑心她是不是病糊涂了,他试探着问道:“可奴才是一介男儿身……”
太后从回忆中抽身,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哀家是老了,可还不糊涂,皇帝是个孝顺的孩子,现如今只要他能高兴,哀家也就高兴。”
太后的话说得隐晦,和珅却听明白了,自古天家哪有不信奉多子多福的,只怕是太后心中早就有了属意的阿哥。太后不是圣人,一颗心也不能平分成几瓣,哪位阿哥平素与太后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