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遵循凌九微曾教导他的,随心所动,不去过多计较剑招剑式,全凭身体本能挥剑而已,这么都能胜出,这司茕未免也太菜了吧!
但凝神仔细一想,方才他下意识舞出来的剑招,好像是璇玑老头子之前教他的那套古里古怪的剑法。
对了!璇玑子!他不是司茕的师父吗?眼下人呢?
徐泗神经质地四周一望,完全不见他老人家的身影,现在他有必要怀疑老头儿当初教自己这套剑法的初衷到底是什么!他是不是早就有预感自己徒弟黑化了?!
司茕自然也想到了,普天之下能对自己了如指掌之人除了他师父还能有谁?
“呵呵呵,看来我那不正经的师父教会了你不少东西。”他索性不用剑,一把撕开左手的衣袖,泛着根根黑色经脉的胳膊高举指天,看上去像是什么诡异的拜月仪式。
徐泗下意识带领凌九微后退一步。
天突然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
人在危险的环境中突然失去视觉会引发强烈的不安,徐泗跟凌九微互相紧紧贴着背,注意着黑暗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师父……外人可以影响你的小千世界吗?”徐泗觉得匪夷所思。
“对方也开启了小千世界。”凌九微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虚弱,“而且对方此刻的精神力比我强大,所以完全覆盖了我的小千世界。”
徐泗呼吸一滞,凌九微的伤这么重吗?
暗黑的空间里,时间都仿佛停止了流动,徐泗耳边只能听到凌九微的呼吸,透过脊背感觉到他胸腔带动的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徐泗觉得自己其他感官都快麻木的时候,眼前飘起了绿幽幽的焰火,这里一簇那里一点,围着二人慢慢旋转。
“是阴眼烛!”凌九微反身就把徐泗拢在怀里,只手捂上他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警告,“别睁眼,别看。”
掌下轻轻颤动的睫毛刷着手心,带来酥酥痒痒的触感,凌九微指尖微微蜷起。
因为凌九微及时的动作,徐泗只瞄到绿焰的边角。
但是凌九微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那一簇簇烛火般大小的绿焰里,都有一只半睁半闭的鬼眼,一旦与人对上,就倏地睁大,来个亲切地三目相对。
被盯着的凌九微起了一身白毛汗,攥紧的那只手被汗濡湿。
据传言,见阴眼见心魔,心魔强悍,泥足深陷,迷失心智。
阴眼烛居然寄生在司茕的小千世界内……说明其已被心魔所控,心智全无。
忽地想起什么,凌九微立刻拂袖掩面。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怀里的竹隐不见踪影,远方背对他的男人缓缓转过身……凌天轩。凌九微眯起眼睛,他此刻很清醒,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自己多年的心魔。
“多年不见,你可好?”这个曾是他师父的伪君子笑起来满面仁义道德,绝世罕见的伪君子。
凌九微缄默不语,他只关心竹隐在何处。
“那可是你的心爱之人?”凌天轩丝毫不计较徒弟那张万年如一日的冰霜脸,关切询问。
凌九微蹙眉,心爱之人吗?
约莫是的。
“为师倒是不曾想过,会是个男子。不过倒也生的俊俏,与你相配。”凌天轩苦笑出声,“不过此事还是莫让你娘亲知晓得好,她啊,脾气不甚好,怕是会潮气鸡毛掸子抽你。”
一句话吊起凌九微心中燃烧了十年的业火,他咬牙切齿,“你不配提起她。”
凌天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气摇头,转身走远。
凌九微起伏着胸膛,双目通红,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假的,都是假的,凌天轩早已被他挑破心脏惨死在他手下,不要再为其大动肝火,不值当!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心头火平息了不少。
此时,眼前画面陡然一转,四周一片茂密竹林,正值盛夏,阳光热烈,竹叶蔫头耷脑地贴在竹竿上,显出疲累的倦态。
竹林内,一名男子正手把手地纠正小徒弟错误的剑招,汗水浸透了七岁小孩单薄的衣衫,同样也浸湿了中年男子的白色长袍。
凌九微蓦然睁大眼睛,那名幼童是他。
那名男子……是当年才二十七八的凌天轩。
凌九微冷眼旁观,觉得这师慈徒孝的场面分外扎眼。
再一眨眼,又是八岁的凌九微染了风寒,凌天轩守在他床前彻夜不眠,替他诊脉,渡送真元,送汤喂药。
凌九微攥紧了拳头,他开始不解,凌天轩根本无须对一个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如此百般讨好,有何意义呢?
这样的场景太多,多到目不暇接,多到漫天遍野。
最后,画面定格在凌天轩临死之前,满面痛苦说的那句,“我虽然年轻时犯过错,但对你,我问心无愧,这么多年了,我竟抵不过一个你面都未见过的生身父亲!”
其实他完全可以躲开的。
那一击剜心之痛。
他也以为他会躲开的。
但是他没有……
他是自己迎上去的。
凌九微垂下头颅,眼帘翕动,滚落一颗烫到人心的泪珠。
这么多年,他试图用仇恨给自己洗脑,他杀得没错,那人该死,然而每到午夜梦回,他又会忆起师父带他如亲儿子的好。
当时的他以为这一切都是欺骗,都是凌天轩亲手编织的弥天大谎,可是随着年岁渐长,他开始明白,有些关心是伪装不来的,有些眼神是作假不得的。
当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