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轿撵穿梭于宽街窄巷间已经渐渐走出闹市,陆郎儿叹息了一声。昨日他应了汝南王的召唤去了当今皇帝前的红人武国师的宅子抚琴助酒,陪到三更天,那些人已经酩酊大醉,东倒西歪。武国师虽然一入座眼神就在他身上打转,垂涎三尺。而汝南王也授意让陆郎儿作陪,但无奈昨夜他们喝的太多,武国师上了床,衣服解了一半便醉的晕死过去。陆郎儿只得伺候他睡下,自己提心吊胆的坐了一夜。
一早,武国师要进宫去伺候皇帝服丹药,陆郎儿也能得空离开武宅。他回忆起昨夜的饭局,浑身发冷。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帝最近又兴起了双休之法,以为可以借此长生。武国师趁机供奉了不少淫药以供皇帝享用,而汝南王也献一些男女作为修法的工具,得了老皇帝的不少赏赐。他俩勾搭成奸,就等老皇帝神智不清时,操纵他篡权夺位。
陆郎儿幼时也是官宦人家出生,听得父亲说过一些官场上的闲话,知道他们所谋之事的严重性,自然是害怕。只是他身中慢性毒药,需要汝南王的解药为生,只能为之驱使,过得如惊弓之鸟一般。
过一个街道,眼见出城了,陆郎儿的困意也上来了,他刚想小寐一会,忽然听得前面吵吵嚷嚷的似乎出了什幺事情。
他挑开帘子一看,便见轿子前头几个人正拿着棍子追打一个个头很高的流浪汉。他们骂骂咧咧,一棍一棍抽在那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那人也是硬气,挨了许多下也未曾叫嚷,只是躲躲闪闪,行动缓慢。他身上衣衫褴褛,看起来有不少伤口。有人一棍子敲在他的腿骨上,终于听见那人闷吼一身,倒在地上抽搐。
这样光天化日下的欺凌事件并不少见,陆郎儿叹气,想放下帘子就当没有瞧见。忽然他眼光一闪,下一秒仿佛见了鬼一般定在当下,眼珠子都瞪得几乎突了出来。
原来他在流浪汉腰侧露出的皮肤上发现了一个狼头状的胎记!
这胎记面积不小,大约有小儿巴掌大,且栩栩如生。陆郎儿想忘记都难,因为他印象里明晰的记得这个胎记的主人——犬戎人头目奇诺!
他甩甩头,不可置信的又瞪大眼睛看过去,只是那人已经抱住头蜷缩起来看不真切。陆郎儿不甘心,提起轿门便走了出来。
伺候他的小厮年纪尚小,姓顾,不过十三四岁,见他出来便跳下车头,迎过来说:“公子留步,外头冷,待小人去赶走他们。”
“别!”陆郎儿拦住他说:“你等着,我去瞧瞧!”
顾小厮不知道这殴打流浪汉有什幺可看的,又不好阻止,只得原地等待。陆郎儿走上前去几步,越瞧越觉得这人眼熟。待他只有四五步远时,已经可以肯定这浑身泥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流浪汉正是和自己同榻而眠了数日的犬戎蛮子:奇诺!
一时间,陆郎儿站在原地,心中如翻江倒海一样,连胃都紧张的抽搐,冒出了酸水,针刺一般的疼痛。他印象里奇诺是个人高马大,体格威猛,骁勇善战,曾将自己操得死去活来的犬戎巨人,可如今却变成了一副瑟瑟发抖、全身冒着酸腐气息的流浪汉。他身上有不少伤口,旧的新的交织在一起,裸露在外面的部分已经看不出一块好皮肤。身上衣服已经不能遮体,皮肉被寒风一吹,龟裂开了,露出鲜红的肉。有些地方化脓变疮,污血和脓血流了出来,伴随着阵阵恶臭直扑鼻子。奇诺遮住头脸,脏乱的头发盖在脸上,陆郎儿只能依稀看见他深邃的脸部轮廓。他的喉咙似乎也受了伤,发出的声音都是斯斯的低吼。
“喂!你认识他?”刚才追打奇诺的人见陆郎儿死盯着他看,就围了过来说:“这贱厮偷了我们店的包子,你要是认识他就赶紧把包子钱付了。不然我们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陆郎儿并不回答,只是怔怔的看着奇诺发呆。自打来了京城,服了百日断肠丹,陆郎儿就是数着日子等死,活得如行尸走肉一般,任由汝南王差遣。只到了夜深人静的深夜他才会记起自己和唐武短暂的相识,又因为唐武的死而哭泣到鸡鸣之时。过往种种仿佛梦魇和游魂,萦绕在他的梦境里,让他时常惊叫着从梦里惊醒,醒来时身下的被褥都被汗打湿了。奇诺也是梦魇之一,不过时间一久,陆郎儿所记的不再是他如何欺凌自己,而是那十数具血淋淋的犬戎人尸体。
他往前又走一步,站在奇诺两三步远地方,小声的用生硬的胡语说得:“你还记得我吗?”
听到这句话,捂着头发抖的奇诺果然如触电一般抬起头来。他脸上似乎是被烧伤过,左脸颊大片皮肤溃烂,双眼像是被烟熏过头,蒙着白雾。最可怕的事眉心间一道深深的刀伤,几乎刺瞎右眼,从额角延伸到鼻梁上。这幅模样怕是伤口好了也不能恢复原本的容貌了。
奇诺眯起眼睛,似乎是真的看不清陆郎儿的样子,他急的呜呜直叫。陆郎儿仔细瞧了他的脖子,喉咙处似乎也受了火灼之伤,让他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想到他的族人都魂断鞑子人的火海中,陆郎儿又说:“你不记得我?我可是记得你!我就是你原来的汉人奴隶!”
奇诺瞪大眼睛,忽然发疯一般嘶吼着朝陆郎儿扑了过来。陆郎儿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奇诺气息已经微弱,那一下是强弩之末,很快就摔在地上,围殴他的人见他还有力气爬起来,气不过又抄起棍子就是几下。这几棍打在要害,奇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