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梁人突然就势翻身下马,往地上一滚。
乌丸丘还没明白其中意味,突然之间局势骤变。耳边一时不知是风声箭矢破空声还是凄厉叫喊,身后有人用胡语大声呼喝着救援,而他眼前当面一支箭破空射来。乌丸丘猛地向后一仰,箭擦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一瞬间脸上鲜血淋漓,目光所及之处红成了一片。
箭射过一轮,两旁的民宅里头有了片刻沉寂。立时有人大叫着他们没有箭了快来增援,远方马蹄声又近,挤挤挨挨的人马往这主街里冲过来。
弓箭声响又起。乌丸整个人摔下来马,眼见着他的马脖子上爆出了一蓬血浆,连滚带爬的想找了地方躲着。耳边却突然响起了喊杀之声,民宅里头冲出了大堆的守城兵马,不要命的全都往上冲,此处地势狭窄,纵然他们是骑兵也占不到什么优势。可恨那些守城卒像是不要了性命一样,一个个目眦欲裂大声喊杀,一时之间胡人阵脚大乱,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而此刻四面城墙之上突然烽火四起,喊杀之声骤然爆了出来,仿佛周遭已有万千兵马之势,城门猛然关闭,战鼓声一下子在他耳边炸开,惊得他肝胆具裂。
“退!退!退!”终于有胡人反应过来了,大声喊着撤退:“有埋伏!”
乌丸丘连滚带爬一路躲着,好不容易看到了匹丧主的马,翻身上去就随着大部队往北城门疾驰,一路上甚至来不及向路两旁满地尸体多看一眼。可突然前面的人纷纷勒马,不少马匹被这一惊仰首长嘶,险些翻过去几个。而他一时没停住,撞到了队伍的前面去。
有人早在这城门口,等着他们。
他看到了那个人,还有他身后的兵马。
那像是个文人,文弱的很,一身的白袍,手中也没有半刃刀兵。
他身后是百十兵马。再往后,是紧闭的城门。
那意思再清楚不过,大梁人的待客之道,既然来都来了,就别想走。
乌丸丘在惊诧之后反倒艰涩的笑了起来,他回身看了一眼他们的人,虽在主街损失了不少,如今十仍有五六,怎么算,也是那百十来个守城卒的好几倍。
但是乌丸丘不得不压抑着内心的惊恐,他甚至没办法分辨的出那种恐惧有何而来,但那个白衣文弱的男人的的确确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他再次抽出了马刀,不得不再次拔高了声音来掩盖他的颤抖:“就凭这么点兵马,就像挡住我们?”
他这句话如同砸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于是胡人纷纷开始大笑起来,用胡语说着自不量力,可那些言语之中乌丸丘分明听得出如他一般的颤抖。然而事已至此,他们只有一个个将手中的兵器握紧,等待着时机冲锋。
冲出这代城。
可那为首的文人却一点也不惊慌。
“贪心不足。”那个人声音不大,但在这长夜里头,却格外清晰:“今日犯我大梁,烧我房屋杀我百姓抢我钱粮,既然有胆子来,不知道诸位是否有胆子,把命留下。”
这个人现在却一点都不像个书生了。
乌丸丘能看的清楚那个人的眉眼,眉目如刀锐利,一股子狠劲儿,竟还比他们杀戮惯了的厉上几分。
“笑话!”有人大笑着回他:“也不看看你们多少兵马,我们又有多少兵马!”
“哦?”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从胡人背后传过来:“我们有多少兵马?”
乌丸丘回头,他看见两个年轻人骑着马走在前头,身后黑压压一片……尽数是这代城百姓。他们踩过长街之上遍地尸首,一点一点向他们迫近。
很多人。
乌丸丘惊慌的回头看了一眼,也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人,只知道很多,多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些人手里拿的是已经有些生锈的兵器,身上不过是粗布麻衣,当中还有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老者却已满头白发。
可那些人让人畏惧。
城墙之上一抹黯淡的红色在满地积雪的反光照耀之下掠过众人的眼前,有人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了一面大旗,挥舞起来的时候在朔风之中发出烈烈声响,将那血腥之气尽吹散。
城墙下的众人都看到了那面红底黑字攀附着虎纹的大旗,那面旗已经太旧了,早失去了当年该有的光彩,那上面血渍斑驳、硝烟堆积。而这世上已经太久没有人提起这面旗,太久没有人想起那面旗上绣着的名姓。
只不过战事一起,它仍旧可以招张。
——林。
梅长苏在城楼之下,微微阖了阖眼。
……他在那一瞬间,也看到了,太多太多的人。
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
彼时夜里头是冷的,朔风刮过他的脸颊,风刃割的他皮肤生疼。但他胸腔之中有太过炙热的东西在激荡,溢满他的四肢百骸,如同太过太过古早的那个时候,不知何为寒凉。
这一夜……有些太长。
长到仿佛被谁推推搡搡,一路到了十几年前。胯下骏马耳边长风,在的依旧是他曾熟悉的战场,只不过换了对手换了手头兵将,但到底也,照样下那一局棋。
手中不握刀兵,刀兵却在胸臆。
终究终究,再也不是那一句,儒冠多误身。
双方僵持着,此刻远处忽有马蹄之声,乍听好似雷鸣,城墙之上有士兵大声呼喊,道是雁门关援军已至,城门霍然洞开。为首冲进来个青年人,周身无一块铁甲当身,却有万人不当之势,那百十守城卒纷纷让开了一条道,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