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很深的一个角落里,莫延还存有一个小小的渴盼——也许他某一天就会忽然醒来,然后发现他其实是睡在自己以前的房间里,大师兄正在厨房为他做饭,门缝里有饭菜的香气偷偷钻进来……他可以跟大师兄说自己做了一个怎样诡异的梦……然后他会道歉,承认错误,接受教训,哪怕是去自首也可以……
哪怕……哪怕他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还蜷睡在阴森昏暗的巷子里,身上伤痕累累,臭不可闻,还面对着政府和天易的追杀……那也是好的……
……
……
但是,正如埃德蒙所说,逃避一个问题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十三年后,莫延终于为了前世最痛苦的记忆而鼓起勇气来到中国,抱着孤注一掷地决心。
他在来之前从未想过,如果真的发现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的话自己会怎么做。但他隐隐地知道,若猜想当真,他的生命将没有继续。
……
……
他是对的。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中国。
所以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个植根于一部的世界。
他想给自己一个冷冷的、嘲讽的笑容,心底漫上的巨大悲哀却让他浑身都喧嚣着倦怠。
莫延没有傻乎乎地打开煤气躺在床上静等死神的召唤,而是每天像上班一样准时地到一家咖啡厅坐坐,看着窗外亲切熟悉的黄皮肤黑眼睛,抿一口冷透了的咖啡,仿佛准备坐等地老天荒。
心死如灰之际,遥远而短暂的魔法世界的生活,对他来说像泡沫一样破碎了。
可是在第三天的下午,莫延却看到了一个眼熟的故人——
陈宇生……他曾经的boss,愿意付出忠诚和力量的一个人。前世莫延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四十多岁了,在b省从赤手空拳拼到了一个说一不二的地位,无论什么时候,他看起来都是那样的从容不迫。莫延虽然听说过他是从c省白手起家的,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次回国第一个碰见的竟然是他……更没有想到,boss居然也有为了一双旧鞋窘迫的时候……
如果——前世的时候他也会看见这一幕……
莫延试着把刚才陈宇生的神情套到不惑之年的boss脸上,怪异和愉悦的表情同时在纠结着出现,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拉,排山倒海的喜悦和松懈让他感到眩晕。
算算时间,boss现在的确应该是这么个年纪和状况。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boss陈宇生,那么是不是也意味着……还有其他的一些人……
这应该是一个平行空间吧?
是吧?
是吧?!
心脏“怦怦”地使劲撞击着肋骨,撞的耳廓里都是那种轰鸣的声音,他的喉咙里干燥的要冒火,嘴巴里尤其一点水分都没有。尽管冷得要死,但额头却直冒虚汗,肌肉僵硬石化,手脚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就像他的武功刚刚被废掉一样。
陈宇生见自己刚说完名字,眼前的少年瞳孔先是急速变大,然后就僵硬在原地,随即微微仰头,似乎在流泪。
“你怎么了?”陈宇生把少年从恍惚中摇醒,问:“没事吧?”
少年怔忪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神魂还在离体状态中。然后陈宇生试图拍拍他的肩膀,他却忽然扭头拔腿就跑,仿佛眼前站的是个尼斯湖水怪。
陈宇生把手放下来,皱起眉,摸了一下装了本月生活费的口袋,发现它还和早晨出门的时候一样厚实,这才松了一口气。
“莫明其妙。”
陈宇生摸摸湿漉漉的头发,继续找修鞋匠去了。
莫延抬起手,指尖刚刚触到门环,却像是触电一样收了回来。他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涔涔的手心,再次伸出手,却还是闪电般收回来。
如是再三。
莫延盯着紧闭的大门,心慌得无以复加。
最后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一寸寸地抬起手,握住了门环。
“叩!”
“叩!”
“叩!”
师门莫氏
门“吱呀——”一声打开,莫延和开门的人大眼瞪小眼,半晌都没有说话。
“哎,你是谁呀?我没有见过你呢!”开门的小人儿含着手指,口齿不清地说。
这个小家伙是个三四岁的女孩,又黄又卷的细软柔发贴着头皮垂着,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裹得像个小圆球。手里撑着一把小小的粉红雨伞,伞上画着一只哈哈大笑的胖老鼠。
莫延瞪着她,张了张嘴,却被排山倒海的失望堵住了喉咙。
师父师娘,明明一个孩子都没有……
“你才来了一天,当然谁都没有见过。”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把小圆球一把拉开,探头出来看着莫延:“哇,外国人!——你找谁呀?”
男孩虎头虎脑的,缺了颗门牙,说话的时候直漏风。虽然天气很冷,但他却穿着单薄,顶着光光的脑袋淋雨。
“我……我找莫云何。”莫延别扭地像个外人一样称呼自己的师父。
“莫云何?”男孩眼睛骨碌碌一转,“莫云何是谁?”
我师父……
莫延当然不能这么说。
这孩子没有听说过,也许师父他们不住在这里?毕竟既然有这么多的变化,师父他们不住在这里了也不一定……
他嗫嚅了一下,想要到别处问问,但又不死心,问:“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胸脯一挺,拍的啪啪响:“我就是这家的大人,有事你就跟我说吧!”
尽管莫延心中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