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老,毫不客气地批道:“你们老江家,你爷爷在的时候,名望正盛,江家这个牌子响当当;到了你老子手里,江老弟真是……‘不务正业’,把力气都卖到了女人身上!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你那兄长江文殊,也是个废的——不仅好色,还败家,浪模浪样的……还好——也是幸好,现在轮到贤侄你来当家,也不枉咱们两家相交一场——这个宴是请滴!江家的牌子是该重新打出去了!”
苏老神情激昂,难为他一把年纪,血还是“热”的,这如今既无朝庭,“京官”是当不成了,但依他的名利之心,便是做个“社会贤达”也是脸面增光、大有名望。
苏老还在说:“过几天,西山,金城俱乐部——一位北平高官背后支持的,要举办开业典礼,这位高官届时也会‘莅临训导’,贴子都下给了本城中的无数新贵和贤达——你,江怡声,贤侄,现在也是新贵一枚了!去——知道么!”
“……”
江怡声从苏老那里,堪称“逃之夭夭”,是面色发青、两眼发黑地回到家——北平的本家,坐在少年时的大卧室里,一张红木大罗汉床上面,江怡声躺在少年时躺过的地方,捧着一杯解酒茶,江怡声是若有所思、神思恍惚,他一只手横出床围子,捏着两指,叭地掐出一个响声——把他的神魂也给“叭”了归位。
江怡声探出身,将一杯残茶泼到床下,这时拾起一只绸缎绣花的靠枕抱在怀里,一旁紫檀嵌玉桌上亮着琉璃灯,光晕朦胧,梦幻一般,江怡声低眉顺眼,念念有词道:“西山……高官……汪奇峰,你,会出现吗?”
汪奇峰在八天后会出现在西山金城俱乐部的开业典礼上。
——这个消息,是第二天下午,江怡声在家里接到马文才的电话,才知道的。
江怡声握着黑色话筒,目光落到墙壁上挂着的蝴蝶挂历,青年是笑微微的——相当和言悦色,轻声说道:“真是一个好日子,诸事皆宜……”
——宜开业,当然,也宜出门。宜杀人。
第三天下午,杜仁希来北平了,肃杀而至。
8要杀人
杜仁希见到江怡声,立刻在阔大的中庭夹道上收住了脚步,暮色中男人面露比晨光还要柔和的微笑,轻声道:“怡声,原来你在这里。”
“你来了。”江怡声站在光影中,略略道了一声,“杜……仁希,”竟是一时安静了。
这二人一时之间,相视而笑,心里明白对方为什么在这里,杜仁希心生亲近之意——大有好汉爱好汉、英雄惜英雄的意思,男人是跨了跨前,杜仁希一只手斜斜地搭在怡声的肩膀上,口中说道:“你……也收到消息了。”
杜仁希大约是走的匆忙,领口第一个纽扣没有系,露出里面的条纹丝绸围巾,江怡声见他风尘仆仆,眉目憔悴,颇有几分倦意,这时伸手替人家系上扣子,青年这才笑微微地答:“你不也是。”
杜仁希收到汪奇峰人在北平的消息,乃是私下里支使他老子手底下的几名俊杰给打探的。他心里早已定了主意,这时顺走了爸爸搁在书房保险箱里的一把勃朗宁,子弹专捡达姆弹拣——听说这种子弹威力巨大,一发只有十枚。
杜仁希面不改色,是若无其事地从爸爸面前走过,大摇大摆地跳上院子里泊着的一辆汽车,就此离家出走,一路北上,长驱直入,直抵六国饭店。
他房间订了一半,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前两天苏老在利顺德大宴江家九爷,说的人是说的津津有味、犹如亲至,听的人也是听得若有所思、神思不属,杜仁希不订房间了,他是掉头驾上汽车,直奔江府而去。
这是冬末春初的傍晚下午四五点钟,天色将明将暗,整座江公馆都笼罩在一大片朦胧中,杜仁希痴痴凝望着檐下的两只白灯笼,又望了两望眼前的一双石雕狮子——景物依旧,可是当初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他是身黑色打扮,为图方便,下身是马裤长靴,皮靴底很硬,走起路来一步一响,在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他看到了渐行渐近的怡声,怡声的脸和记忆中的那张文殊的面孔重迭在一起,刹那间杜仁希如获新生,仿佛得到治愈。
——怡声代表一个时期,在这个时期里,他是和文殊贤弟肆意怒骂的仁希贤兄,仁希贤兄在好贤弟的怒骂中不改手贱本色,时常要偷个香,为此总要挨人家的一场骂,人家骂完,照旧顾他一天三顿饭,他住着不肯走……他多想一直住下去!他在北平,从来没有睡一次饭店!
杜仁希心里真是难过极了,一只手搭着怡声的肩膀不放。
江怡声由着他搭,因为知道对方重情重义,是条感情受创的柔弱汉子,这时反手拍两拍汉子的胸膛,江怡声神情淡淡然的,语气却是分外柔和:“目光放远,万事皆悲。仁希,吾说一句,收眼即收心。”
他这一拍,可是不得了,隔着一层薄呢衣裳,掌心底下竟是碰到一块硬邦邦的东西,江怡声“咦”了声,抬头诧异道:“这是……枪?”
这是枪,杜仁希从怀里掏出一把锃亮的勃朗宁,这时洋洋得意地一仰头,几乎要摇头摆尾了:“厉害吧——我都搞到达姆弹了!爸爸不帮我干,我自己干他一票——按你书上看的,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嘛!”
——他是说得傲然而立,一脸满不在乎,堪称刀枪不入。
江怡声听了这话,并不如何的动容,青年面色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