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殷若潮刚举盏尝了一口,便蹙起了柳眉,再品一口,索性搁下了茶盏。
林祈墨注意到她的表情,便问道:“这茶清香袭人,入口苦,回味甘,也正是夫人所点,为何夫人却不喝它?”
殷若潮看了看林祈墨,悠悠叹了一声,以一种述说世间最美好之事物的语气缓缓道:“这‘雪后绽香’应是以自然化就的雪水,先冷泡上好的雁荡毛峰,将茶叶捞出后,立即向上浇注沸水,香味便能在瞬间释放出来,既浓且郁,如同鲜花怒绽。而这茶只是徐徐散香,想必是少了那第一道工序。”
林祈墨拊掌笑道:“夫人精通茶道,亦令在下长了见闻。”
殷若潮谦虚地笑了笑。
前者望着窗外已纷飞如絮的雪,笑道:“林某有一位好友,对茶的了解相信不比夫人您少,你们二人若能认识,必定很聊得来。”
殷若潮目光一动,轻声道:“哦?”
林祈墨却戛然止住话势,又朝商凛云道:“商兄,不知令尊是否前来?”
这话题转变得太突然,以至于商凛云一时木讷,半晌才应道:“……家父先发,若未至洛阳,定是在奉剑山庄与冷老庄主叙旧罢。”
林祈墨脸色一沉,道:“令尊去了奉剑山庄?”
商凛云见他脸色不善,便补道:“这一点我倒无法肯定……”
林祈墨静待下文。
商少主续道:“家父收到冷老庄主的来信后,当天便带了几个随从出发南下了,虽说我们秋雨阁与奉剑山庄来往并不多,但冷老庄主与家父却是旧交,是以我才有此猜测。”
林祈墨仍然没说话。他在想是不是要将冷雷的死讯告知商凛云。
若商老阁主真的去了奉剑山庄,必定是全庄皆知的事,而苏纪白的话语中并没有任何关于商向北的只言片语,那也就代表着——商向北并不在奉剑山庄!
他既不在奉剑山庄,也没有来洛阳……那么,他去了哪里?
林祈墨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林兄,不知你问这个……”
林祈墨不等他问完,便笑道:“少阁主,少夫人,林某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在身,这便告辞了。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品茶可好?”
商凛云一时无法反应,道:“那是自然……”
“好的”两字还未出口,只觉一阵沁人凉风拂脸而过,白衣翻飞,林祈墨人却已在漫天飞雪中,如同一片雪花般,一瞬间便没入了天地,无处寻踪。
“真是绝世轻功。”
殷若潮水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林祈墨已经消失的背影,神色渐渐复杂起来。
两场大雪,半日晴,这种天气实在少见。
冒着风雪,林祈墨已开始后悔。这样呵气成霜的天气,他实在不该自找苦受,来这荒郊野外吃雪喝风,而是应该坐在暮十阁生着炉火的房间内,端着烫好的美酒,与苏纪白聊聊天,吹吹牛。
长叹一口,他推开马车内的纸窗,只见天地一色,茫茫无际,未有丝毫人烟,死气沉沉。
想起洛阳城内,房屋林立,一片繁华,林祈墨也不禁有了一丝莫名的感慨。
就在这时,车轮骨碌碌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顿时一片静寂。
车夫探了个脑袋进来,道:“公子爷,前面拦着两个人,非租这马车不可,您看这……”
林祈墨没等他说完,便揭帘下车。寒风如刀,冰霜如刺,但他内力深厚,是以丝毫察觉不到这彻骨的寒冷。
然而即便眼前这对父子穿得如同两只大棉球,缩得如两只受伤的刺猬,却还是冷的直打哆嗦。两相对比,林祈墨自己都不禁觉得若是不让出马车,好似没有道理。
那年轻人扶着老者朝林祈墨一步步蹒跚走来,好不容易站定后,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望着林祈墨大声道:“这位公子爷,我爹旧疾突发,得赶快进城看大夫,您行行好吧!”
这人长着一张干如枯草的黄面,嘴唇冻得发乌。
是个人都有恻隐之心,何况我们本来就情感丰富的林大公子?
所以他只好苦笑道:“这位朋友,先起来再说罢。”
这对父子并没有动。
林祈墨上前一步,伸手欲扶。
就在这时,那个本来看上去奄奄一息的“父亲”突然抬起了头,一刹那,三只袖箭便电光一般朝林祈墨胸前打来。箭风大作,来势凶猛,他一直极其自信,在这样咫尺的距离,想要完好避开这三箭几乎不可能。
但对手是林祈墨,是一个他就算自信成自满也永远不会轻视的对手。
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任何人都不会掉以轻心。
若一击未中,必然留有后手,以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林祈墨向后微微一倾,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这三支曾经取过无数人性命的袖箭以后,却发现一张以极精纯又不失柔韧的钢丝而制的巨网,铺天盖地地向他压来。
他眼角余光,扫过车夫那张笑得有些狰狞的脸。
林祈墨从来没有想象过有一天他会被人用一张网抓住。
现在他被点了穴道丢在车上,半点动弹不得。就如同菜板上的一条鱼,任人宰割。
车厢里一片死寂,只听得车轮碌碌,马蹄踏雪之声。
那对“父子”一左一右地坐着,牢牢盯着他。
在这样的情况下本不应该有人能笑得出来的。
——若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被人抓起来,并且不知道要带去何处,生死难测的时候,那么他是无论如何也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