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慌张,慌到了极点如困兽般易怒,他开始寻根究底,“皇后今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松格直抹眼泪,说不出话来,还是海棠把先前妃嫔们进来问安的经过复述了一遍,最后道:“娘娘虽看着不动怒,但她这么和气的人,能不顾情面处置了怡嫔,可见心里恨成了什么样儿。这程子娘娘忧心忡忡,也不怎么见她笑了,本就郁结于心不得纾解,再加上那些主儿捅她心窝儿,娘娘就是铁打的也经不住。”
皇帝怒极反笑,点着头说:“好啊,朕的后宫,原来是这样一番无法无天的景象。”要论他的心,各宫各赏一条绫子,都收拾干净了才能给皇后出气。但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时泄愤,终究做不到的。他撑着膝头,忍耐再三才道,“朕为皇后积福,不要怡嫔的性命。往后就让怡嫔在延庆宫自生自灭吧,不到死的那一天,不许她踏出延庆门半步。”
延庆宫本就在一条狭长的死胡同里,这样就是画地为牢了。海棠道是,领命出去吩咐,太医又把松格叫去询问皇后日常饮食,殊兰便上来打了冷手巾交到皇帝手里,一面轻声宽慰着:“万岁爷,娘娘心善,菩萨会保佑她的。”
皇帝茫然点了点头,以前他不信鬼神,但到了这步田地,任何能使皇后醒转的可能,都应该发自肺腑地去膜拜和感激。
外头又是一轮纷沓的脚步声,很快便进了暖阁,是太皇太后和太后来了。皇帝起身下脚踏,垂手道:“夜这么深,怎么惊动了皇祖母和皇额涅。”
这个时候哪里还讲俗务,太皇太后道:“我得了消息,肝儿都快吓碎了,且顾不上那些了。”一面上前查看皇后病势,连叫了两声嘤鸣,床上人仍旧昏睡不醒,她心里也发急,问,“到底怎么回事儿?怎么忽然就病得这么厉害了?”
太后在边上直抹泪,“可怜见儿的,欢蹦乱跳的孩子,这阵子心思用得太过,糟蹋成了这样。”
太后一哭,皇帝鼻子也隐隐发酸,他颓然道:“想是朕真的命里带煞吧,妨父母,妨妻儿……一切都是朕的错。”
太皇太后自然不许他这样说,“那种无稽之谈,亏你还放在心上!皇后只是一时病了,谁还没个小病小灾的,你是主心骨,你不能慌。”
皇帝勉力定了定神道是,复又把周兴祖的诊断呈禀上去,“皇后遇喜了,偏巧是这个时候,只怕不大好。”
太皇太后和太后听了俱是一怔,嫡出的皇子对于江山社稷有多重要,不言自明。她们打从小两口没有大婚起就开始盼着能有好信儿,今天终于盼来了,结果竟是在皇后这样的险境下。
太皇太后也没了主张,“什么叫不大好?宫里太医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周兴祖治不了,还有别人。”转头吩咐米嬷嬷,“去把陈鼎勋叫来,让他汇同太医院一道会诊。”
陈鼎勋是慈宁宫专属的太医,医术在宫里数一数二,不过平时只管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头的传召,连皇帝有恙也不和他相干。如今把人传来,可算是汇聚了大英最顶尖的医术了,太皇太后一径安慰皇帝,“不要紧的,他们总会有法子的。皇后平常身底儿好,就算遇见些风浪也能挺得住……”
“可这会儿有了身子,许多药都犯忌讳。”皇帝瞧了眼床上的人,低头道,“朕传令下去了,保住皇后要紧,还请皇祖母体谅孙儿的苦心。”
太皇太后说自然,“皇后才是根基,孩子没了往后还能再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过要是能保胎,还是保住为好,到底是头一胎,滑了对她身子也有妨碍。”说罢长叹,“我这会子真是有些后悔了,早知这么的,昨儿就不该传你过去。”
太皇太后向来是极硬气的人,多年的政治生涯百炼成钢,只要是做下的决定,从没有更改后悔的时候。可这回不成了,嘤鸣这孩子太能吓唬人了,她本就深得她和皇太后喜欢,如今又怀了孩子,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朝廷的章程和平衡固然重要,但在太皇太后眼里远没有曾孙重要。如今纳辛的那点罪过,可说是微不足道,只要皇后能即刻醒过来,老太太已经打定主意既往不咎了。
皇太后只管难过,她摸摸嘤鸣的脸,又隔着被子摸摸她的肚子,哀声说:“只怕她自己还不知道遇喜了呢。好孩子,你素来看得开的,往常有了心事也和咱们说,可当了皇后,反倒拘谨起来,可见这个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啊。”
太后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她也曾当过皇后,知道坐上这个位置,会被扼杀多少天性。嘤鸣早前和她处世态度很像,她之所以能岿然不动,还是因为不够爱死鬼先帝。嘤鸣则不同,她和皇帝两个那么好,越是感情深厚,夹在夫家和娘家之间,便越是艰难。
太皇太后虽然不满意太后的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