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又回归面无表情状态的老师,如大梦初醒般立即迈开了脚步。他的转变实在太快,我不由得有点儿失落。
跟老师分手回到家里之后,我想着得给友梨奈回个电话的,最终没能战胜醉酒跟睡意,倒在床上就睡得不省人事。
没想到有机会跟老师两个人单独喝酒,更没想到的是还挺愉快的。我虽然很擅长跟人交际,可是说心里话并不喜欢跟很多人一起喝酒。再说白点儿,如果不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两个人单独喝酒只会让我感觉疲累。
可是跟老师就完全ok。交谈的气氛不是很热烈,哈哈大笑的机会也不多,可是,跟他在一起,非常自在。
还是师生关系时感觉难以接近,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老师,今天的身份不再是老师,而只是一个男人。可能因为自己也长大了,过去感觉比自己大好多的人如今是跟自己对等的存在了,于是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想起老师说的中庭的那件事。怎么会完全不记得了呢,真懊悔。
就像在电脑上把不想要的东西十分轻松地放进垃圾箱里一样,我的脑袋无意识中究竟把多少回忆放进了名为“遗忘”的文件夹里了啊。我甚至有点儿愚蠢地想,如果可能,真想乘上时间机器回到过去,重新修正自己的人生。
在老师眼里,那个时候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睡梦之中,我仍旧耿耿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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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我在购物中心的书店里逗留了很久。看书的时候不想太在意时间,所以尽量一个人过去。
在网上也可以买书,但是亲手拿到书确认一下更加不会有错,而且有时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我是属于尽可能去书店买书的类型。对我来说书店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地方,光是待在那儿就很舒服。
友梨奈不喜欢读书,总是很不可思议的问我“为什么看那么多书啊”,而我也很想反问她“为什么不爱读书呢?”。我一点儿都没有硬要她读书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读书是人生一大憾事。
品类齐全的大型书店里有很多我想要的书,不知如何取舍,结果一下买了十几本。满脸幸福地拎着沉甸甸的购书袋,刚出书店的门,我一下子站住了。
书店门前是开阔的广场,经常举办一些类似抽奖啊名人见面会啊之类的活动。今天什么活动都没有,只摆放着几只长椅。
而水原老师正坐在其中一只长椅上。他戴着棒球帽,帽檐一直压到眼睛下方,看不清脸,刚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了,稍微走了几步换个角度再看,确信真的是他。
穿着仔裤和黑色戴帽上衣的老师正看着一家人出神,——一对年轻夫妇和上幼稚园的女儿,一家三口。
小女孩儿好像想买什么东西,拉着父母的手撒娇耍赖。妈妈笑着说,“今天不行哦。”爸爸也温和地安慰她说,“下次好吧。”一般来说,是使人心情放松的情景啊。
可是目光紧紧追随他们的老师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是看着令人心生愉悦的情景。倒像是把魂魄丢在了什么地方似的,一脸的空妄。
“水原老师。”
我有些迟疑,出声叫他。难得见面,我想谢谢他前几天的款待。
“棚桥,你也来买东西啊。”
老师看到突然冒出来的我也没有很吃惊。只不过跟平常不太一样,空气中弥漫着疑虑的氛围。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神仍然很恍惚吧。
“是啊。真巧啊。前几天多谢您款待。”
我在旁边坐下,问,“经常来这家店吗?”老师回答,“偶尔吧。”他拿着两个跟我一样的绿色购书袋,很显然,他买的比我还多。
“这家书店书多太多了,我总是买太多,后悔莫及。”
“哈哈,我也是。”
一问才知道,他是坐电车过来的。这个购物中心离最近的车站也有相当一段路,拎着这么重的东西一定很吃力,于是我就建议不如搭我的顺风车。
“就当是谢你请客,让我送你回去吧。”
还以为他会拒绝呢,谁知道老师他丝毫不客气,说“那就谢谢啦”。别的也不买什么了,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停车场。
“车太旧了,不好意思。”
是父亲遗赠给我的礼物,到今年有十个年头了,看上去有点儿落伍。友梨奈好像不太喜欢旧车,经常说“干嘛不换一辆?”可是引擎跟轮胎尚且能用,我只好应付她说,“过段时间吧。”
“道歉干吗,不是跑得挺好么。”
我平时非常注意维护和清洁,听他这么说,很是高兴。
车里热得吓人,今年我头一回给车里装上了空调。新闻里说“天气似乎已经是初夏了呢”,可是阳光早已像盛夏那般炽烈了。
“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能去海边的话,一定舒服极了。”
停车等信号灯时,老师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咕。他看着隔壁车道的车子,那车子顶上放着冲浪板。
“那么,要去么?”
我说完,老师等了差不多三秒钟才回过头问,“去哪儿?“
“海边啊。我也突然好想去。”
不是说谎。我真的也想去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