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心底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世民真的是今天看到皇帝对他的样子,才明白皇帝是真心实意地喜欢着他的吗?难道……不会是他早在那毬场亭上举手打了皇帝一记耳光的时候,就已经对此心中有数了吗?所以他认定皇帝怎么也不会当真地惩罚他——虽然其后是给打入了掖庭宫,但至少他身上没有因为犯了那一桩大逆不道之罪而受过任何的皮肉之苦。
柴绍在那天晚上于凝云阁内喂李世民吃饭之后,听他向自己陈述他打皇帝耳光的缘故,才惊觉这少年的心计委实厉害,那一记耳光绝非是一时气昏了头而致情绪失控之为。可是当时他满心之中相信的,是李世民这心计是用来洗脱皇帝对他的名誉的污蔑,兼而摆脱皇帝对他的身体将要施行的侵占之举,还顺便把罚跪之事免掉。如此一石三鸟之计,虽然巧妙,但似乎都是建立他与皇帝之间只有敌意仇恨的基础之上。他宁可拼着被皇帝更残忍地折磨身体后斩首抵罪、甚至很可能把家族也牵累进来的严重后果,也不肯哑忍皇帝对他身体、声名的污辱。
但现在柴绍意识到皇帝对李世民可谓痴迷至极之后,再回想过去的种种,却忽然想到:如果其实李世民那时就已经像现在的自己那样确知皇帝对他的心情,那他这一记耳光可就不见得会像自己当时想象的那样严重了。当然,皇帝为着面子上挂不住,又或者像刚才魏忠提及的那样,为了应付朝廷大臣可能有的弹劾,作出把他打入永世不得出头的掖庭宫的处罚。这看起来是很严厉的惩罚,但如果李世民早就预计迟早可以再出来的,那岂不是只成了不痛不痒的小惩大戒了吗?
他真的知道吗?他真的早有预计吗?
柴绍一颗心不觉又咚咚的狂跳起来。侧眼看了看李世民,却见他仍是一脸茫然之色的看着前方,那视线没有焦点,似乎其实什么都没在看。
他不禁想起李世民听到要被打入掖庭宫的消息时那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淡然,没有吃惊,没有悲痛,比当时的自己还要镇静宁定,比现在的他还要显得成竹在胸。
还有就是,为什么他进那掖庭宫差不多两个月了,却一直没到嘉猷门边上等我,与我相会呢?是他也知道皇帝有经常到那里往内窥视他吗?于是他就故意差不多两个月都不出来,不让皇帝见到他。皇帝这么长时间见不到他,肯定心里焦急得要命——就像我这差不多两个月以来的心情那样。然后,等到今天,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就来跟我相见,要我代他向皇帝转告他很想见皇帝,有话跟皇帝当面说。
皇帝刚好今天也在,这事他应该预计不到。毕竟我当值巡逻班的时间是定好的,皇帝来不来窥视他则不是定好的。但只要我答应了他,把他这话转告到皇帝耳朵里去,以皇帝在一旁一听他这两句话就已经立马现身、还完全不顾规矩跟着他走进嘉猷门的情况来看,就算皇帝不是当时就在旁边听见他亲口说这两句,光是听到我的转告也会按捺不住就来找他的吧?他已经把皇帝的胃口吊了那么长时间,这时只需略略的一哭一求,皇帝对他根本就无法有什么抵抗力的吧?
他忽然又想到:这么说,世民是利用了我啦?可是,要不是我对他也是那么的一片痴心,换了别人听他那样恳求,也绝不可能会做出那种替他传话给皇帝、还居然是要皇帝去掖庭宫外见他的事情来吧?那就是说,他……也明白我对他的心?
虽然觉得是被利用了,可是一想到李世民可能是明白自己的心意的,柴绍禁不住又是一阵的心如擂鼓,只觉两颊都烧了起来,也不晓得是不是变红了。他赶忙又往李世民那边看去,可李世民仍然是那样一副神游物外的茫然之态,不要说始终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就算是他一直盯着的海池看来也根本并未进入他眼中。
柴绍连忙定一定神,注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要激动起来就太过粗重明显,以免被毕竟就近在咫尺之遥的李世民听出他的心情变化。
如果……世民真的是连这一点也早有预谋,那……他这心计何止是厉害,简直就是太可怕了!他这样子,岂不是把我、把皇帝都玩弄于股掌之上了吗?他要真是那样的人,便是十个皇帝都会反过来被他摆布得服服帖帖吧?他又怎么可能弄得要使那公然打皇帝一个耳光、暂时进掖庭宫去躲避风头的险招?而且,刚才世民出来之时不是一开始都不敢跨过那嘉猷门的门槛吗?难道他是顾忌着我在场,那是装出来给我看的吗?他要真是那么顾忌我,所谓利用我给他传话到皇帝耳朵里去,他不是完全可以想出更巧妙、更不引我生疑的说辞吗?
不,不!是我胡思乱想了,是我把世民想得太可怕了!不可能是这样的!我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跟他说过,只要是他说的话,我都相信,我从来都不会怀疑他的吗?怎么我现在会把他想得那样的不堪?这不是把我自己以前说过的话都否定了吗?
是因为……是因为我在嫉妒吗?我看到皇帝对他那么着迷,预见到以后他们的关系会大为改善,我就嫉恨成狂了吗?我就要这样子忍不住把世民想象成真的是有心勾引皇帝的下流胚子,好借此回避不去面对我当然是不可能像皇帝那样有机会得到他的心那样的事实吗?甚至可借此自我解脱,好让我可以假装觉得世民本来就不是值得我那样为他付出的人吗?
后记:
1、这整整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