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长叹一声,面现惨然之色,似乎丝毫并不顾忌在长孙无忌和柴绍二人面前流露出他的内心也是同样的忧惧不安,道:“不错,其实我也一样。这些天来,我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在想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不,应该说是自从秦国公现身江都以来——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已经大概想到他是为何而来——,我都在想这个问题。其实……是早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已经开始想这件事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长孙无忌和柴绍禁不住又再对望一眼。
长孙无忌尤其记得清楚,去年的这个时候,也就是大业十三年三月,不就大概是皇帝从这江都向太原那边发出以李渊身为太原留守却抗击突厥不力为由要将他逮捕押送到这里受审的敕旨、可是几乎是马上又派出使节送去赦其无罪开释的第二道敕旨的时候吗?
长孙无忌在心里暗暗的一皱眉头,想:莫非……这阉人早在那个时候就看出世民的父亲野心不小,而这里的昏君气数已尽,因此已动了背君来投之心?这么说,世民进江都宫能如此顺利,迄今没有受害于那昏君,只怕跟这魏忠有心悄悄保护也有些关系。柴绍毕竟无法进入殿内,可是那昏君与世民相处时间最长的就是在殿内,也就只有这身为殿内监的魏忠最能时时刻刻都贴身保护着他。嗯,魏忠对柴绍这曾经当过千牛备身队正的人很熟悉,柴绍这样混进江都宫里,魏忠不可能不早就知道,但他故意假装不晓得,不在那昏君面前透露半句,也是起了掩护柴绍之功的。这从他能跟着柴绍找到这里来这一点上,亦可见一斑。
长孙无忌想通了这一层,迅速地在心里衡量了一下利害得失,决定魏忠这样身居殿内监之位的人能站在自己这一边,对于真正切实有效地保护李世民乃至柴绍都是极其有利,甚至对于最终除掉杨广也能大派用场,便换上一副平和的神色,道:“魏公公能那么早就已经如此深明大义,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既然魏公公是自己人,那我们也应该向你开诚布公。坦白地说,现在我们最感头痛的,就是秦国公太过心慈手软,下不了手亲自送太上皇上路。我们也知道这事对他来说不容易,但我们已经苦苦等了他三个月,不可以再这样等下去了!魏公公对当年秦国公在宫内与太上皇相处之事也很了解,不知道你对此有什么好的提议呢?”
魏忠神情肃然的道:“长孙公子既然这样相信我,如此开诚布公的与我商讨此事,那我也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我实在不明白,秦国公为什么要来江都亲自做这种事?当年他与太上皇之间的事,对他来说是一个不应该再揭开伤疤,为何还要做这种让他再受一次伤的事?”
柴绍听得心头一震,想:这魏忠……投诚的不是长安那边的李渊,而是……世民!他这么想,完全是站在世民的利益立场之上,无微不至地为他着想啊!
却听得长孙无忌淡淡的答道:“当年与太上皇之间的事,对秦国公来说是一个心结、甚至可以说已结成了一个心魔,必须由他自己亲手来做这事,才能破除这个心魔。”
魏忠却微微摇头,道:“心结如果是那么容易破除,那就不会甚至结成了心魔。除非秦国公对太上皇真的能够彻底地不念往日……这个往日之事,否则即使他能对太上皇下得了手,这心魔仍然会一辈子都纠缠着他,让他每每一想起自己是亲自下手之人就痛苦不堪、中心难安,愧疚交加之下恐怕只会更加难以忘怀当年之事……”
听着魏忠如此道来,柴绍禁不住跟着在心里暗暗的点头。在长安的时候他听长孙无忌的分析,觉得长孙无忌说要让李世民亲手破除自己对杨广的心魔极是有理,可如今听魏忠这样反过来的分析,就觉得魏忠才是想得更深的那个人。
他心念电转,想:对了,长孙无忌此人行事,一向都将自己在主观上的动机与客观上的利害巧妙地结合起来。他跟我说要世民来江都亲自下手杀那昏君是为了让世民破除心魔,这固然并非全无道理,但只怕他自己也有私心,就是他对世民也怀有心结,必定是难免也在暗暗地嫉妒着那昏君当年能够如此随心所欲地玩弄世民的身体,还直到如今都在相当程度上盘踞在世民的内心,所以他想让世民亲手给他把这“情敌”杀了,却顾不上这对世民来说是多大的伤害,尤其若是世民还爱着那昏君的话——不过长孙无忌是不肯承认这有可能是事实的吧?他这么做,还有第三重用心就是在逼世民向他表态自己已经不爱那昏君。可是世民进去江都宫三个月都下不了手,这反而让长孙无忌越来越无法不正视这个让他很难堪、甚至是很难受的事实!而魏忠就不存在这样的心结,他既然下定了决心投向世民,为他竭尽忠诚,也就全心全意地只为世民的利益着想,不需要顾及什么嫉妒情敌、逼世民表态那样的私心了。
柴绍想到这里,知道长孙无忌是不可能认同魏忠这种只为李世民着想、全无自己私心的想法,但他也不可能公然说出不同的意见,便插口道:“魏公公说得对!魏公公一向心思细密,果然是比我们想得更加周全。”他这样说,便只是把问题归结于他们想得不够周密,为长孙无忌掩饰了自己暗藏私心的实情,使之能好下台一些。
也不晓得魏忠是接受了柴绍这个解释,还是他聪明地对此不再予以深究,他听了柴绍的话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