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应到了那生疏,千叶摇首轻道:「称呼不过是一种熟悉,院主又何必执意于此?」
语触敏感,宁不愿多谈,太君治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半晌,方悠悠长叹:「吾避见先生一夜已是说明立场,先生又何苦非见吾不可?」
昨日至今,他已让这人在外等候一夜,最后眼见不是办法,终是启门而迎。
也许他从未想过,当初未能保下这人,是他太君治不是;但眼见对方竟转而与烨世兵权合作,连手拿下集境政权,任谁也要错愕满怀,心结难解。
在诡异的变局中,没有谁是永远的敌人,也没有谁是永远的朋友。宦海沉浮多年,人心叵测,他该了然。
「院主……对吾不满?」千叶淡淡问着。
「不满,自是有。以吾个人立场,让先生等待一夜是失礼;但站在圣帝与集境人民的立场,这一夜的等待,恐怕尚不足表达愤怒。」太君治毫不隐瞒喜恶。
「当时烨世兵权无人可挡,吾受禁无日囚,若欲保命,只剩此途。」千叶传奇闻言,仅静道:「何况乱局频仍,尚有佛狱、死国等强敌环伺,非他不能抵御。院主是明白人,应也知此乃保全集境的最好方法。」
太君治摇首,「你既已选择,再论当初也枉然。自古成王败寇,太君治既是落败者,无能置喙。」
隔阂已生,千叶明知多言无益,定了定,叹道:「院主,那一日丹青丝竹之景,千叶拳拳服膺,未曾忘却。」
「唉,只怕君乃渊中潜龙,隐麟藏彩,未知意图而做淹于江湖。」太君治同是作叹,坦荡荡地直视对方:「千叶先生,恕太君治冒昧,吾能相信你吗?」
问话响在冷雨中,掷地铮然,虽带针砭,却诚挚之至,千叶未怒,只是抬起眼,嗓音清定道:「如今情景,院主对吾不谅解是必然,千叶也无意多做申辩。因为相信在院主心中,苦集两境的安危胜过一切。」
太君治俊朗的面容一动,缓缓背过身去:「这就是你等吾一夜的原因?」
「正是。」千叶应声,便把苦集两境的六人名单始末简单叙述了一遍,道出来意:「如今万妖炉正肆虐苦境,佛狱虎视眈眈,苦境独木难支,而一旦苦境倒下,集境将也难以面对两大敌人。为未来集境的处境也好,苦境安危也罢,吾知晓,以院主仁者胸怀,赤子苍头皆是命,断不愿见到两境遭到兵燹波及。」
语毕,凄冷的氛围就如这场绵密细雨,丝丝微寒入骨。
加入六人名单,正代表直接站上两境最前线,面对敌人最险恶的战局,与送死无异,聪明如太君治岂会不知用意?这一层面,千叶自不赘言提及,他知对方明白。
他只等答案。
太君治沉默一阵,低声道:「你希望吾加入这六人名单?」
「是。正如烨世兵权是现今能保护集境之人;同理,院主也是现今集境最佳的代表之人。」千叶答得毫不犹豫,说着,竟后退一步,微微躬身,字字悖逆,却语带恳切:「所以,千叶愿甘不义,恭请院主入局,率集境代表,护两境安危!」
此话震曳心坎,太君治身躯微颤,转身抬手虚扶了一下,慢慢将视线定焦眼前之人,慨然明剖道:「为逼吾入局,你愿担骂名,但你明知太君治本就拒绝不了,这又何必?」
他透彻,无论这背后有多少对方与烨世兵权间的默契,政争无情,清算迟早会来,他本是落败者,任人宰割理所当然。若为集境亲赴战场,生死随命,未尝不好,只是想明白。
「正因明白院主弱点,千叶刻意为之。」千叶毫不避讳,眸色里波光流溢,自有一股自信坚决:「坦白言,对别人,吾不屑也;但对院主,千叶但存敬重。」
太君治沉吟了。
他与千叶传奇并非初识,此人的神秘莫测始终令人难以揣度。明看虽是算计,却彷佛穿越那深邃的目光后,还有一道坚硬无比的铁墙矗立在后,无法窥视,甚者,也许在那铁壁之后,尚有无数万仞耸立,探之不尽。
据其所言,他本来自于苦境日盲族,大可不多留此地,而今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干涉集境事务,究竟是何原因?
他神情凝肃,看着那双眼睛良久,方开口直问:「千叶先生,策划这一切,你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千叶传奇闻言,目光微闪,一手缓缓负于身后,凝视天际倾垂而下的潇潇冷雨,言中有几分傲气与恬然,「吾以为,院主不知情较好。」
「是吗?」太君治苦笑,一旦置身核心外,人微也言轻,他同望向天幕,意态悠悠道:「吾突然想起,过去曾听先生提起日盲族的覆灭之痛,誓灭佛业双身;如今世事变迁,先生又是如何看待集境的一夕变天?」
「局势与命运有时非人力可挡,剔透者,自能明白。」千叶传奇踱了几步,眸色一敛,暗藏平钝的机锋:「所以,院主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哈,确实瞒不了你。」太君治收回了视线,转身肃容道:「在下有一愿,斗胆望先生斟酌。无论你之目的为何,一旦有利用集境之心,有朝一日便该还集境一个平静。先生——能允吾吗?」集境已处于这场风波中,避无可避,他愿的,只能是有朝一日的和平。这一分机心,他为集境。
千叶传奇不动波澜,「院主认为吾会答应?」
「答不答应,皆是死路一条;问了,总是一个希望。」
人在面对无可退守的处境时,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