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上有几位官员提起由陛下亲政的事,孙太后笑盈盈地说只待陛下身子康健,便将朝政归还,说得十分好听,也与六年前的话一模一样。可五日之后,便有御史参了那几位官员中的其中一员,参的是秘书省的少监,名为范十悟。
秘书省虽设有正监,但管事的却是这位少监。
秘书省专管国家的藏书,此时活字印刷术还未出现,书贵,普通人家少有藏书,大部分珍贵书籍均在宫中。大宋格外看重文官,看重读书人,自然看重藏书。自建国以来,秘书省便是很重要的一个机构。
在此任职者,大多知识渊博,家世即便不清贵,也得清白。
这位范十悟是先帝还在时任命的,孙太后听政后,秘书省管国家藏书,虽重要,却于她的政事无太大影响。她也不能将所有人均换成她的人,便留下了范十悟。
范十悟是正经读书人,自然只认正统。
范十悟出身不贵,却清白,当年殿试时,被先帝点为榜眼,他是个端方了出了名的人。
偏偏御史参了他个品行不端。
参他不奉养家中家中老母亲,更参他养外室。
御史本就是受孙太后授意,孙太后在朝会上大怒,也不调查一番,直接就将范十悟贬到了他的老家,钦州。
朝上众人也都瞧得仔细,知道这个时候唯有替自己做打算才是正理,竟无人替他说话。
范十悟端方且儒雅,面对这种言论,也不为自己辩驳,冷笑一声,礼也不行,直接拂袖而去。
祖宗有言,不得杀言官与读书人,孙太后被他这副无礼气得差点没再犯病。
这下可好,杀又杀不得,孙太后咽不下这口气。本来是将范十悟贬去钦州做知州,她又贬了一次,直接将范十悟贬至钦州下属的安远县当知县。
范十悟领命,收拾收拾就准备举家离京,也不愿久留。
他在家中,正问他的长子是随他同去安远县,还是留在京中读书。
他的长子与他性格颇似,他不解问:“父亲为何不为自己辩驳?那所谓外室,不过是祖母老家的邻居罢了,陪同夫君进京做生意,因帮咱们照顾祖母,您才对他们颇有照拂!他们家的男人去边境卖货去,便是母亲,也曾亲自去看过那位娘子一回,怎的就变成了外室?!”
“有何好辩?!朝中一塌糊涂,我原本不愿睁只眼闭只眼,可你也见着了,孙太后将这大宋江山当作手中玩物一般胡乱摆置!我倒是真想管,稍微提了一句由陛下亲政,你瞧瞧!!她眼中只剩那么点权力!有这个心,也得有这个命才行!这般窝囊的官家与愚钝的太后,我不如回老家当个知县,真心实意为百姓做点儿事,悠闲度过此身!这京中之官,不当也罢!”
“父亲,魏郡王不是已站至陛下身侧,为何还无动静?”
“哼,那可是个圆滑的!——”范十悟还要再说,门外管家禀道:“官人!宫里头来了大官!”
范十悟眉头一皱,孙太后想把他贬得更远些?又派了人来?
他“哼”了声,令他的儿子与他一同去前厅。
前厅却站着位他不认得的太监,既不确定是孙太后殿中的太监,范十悟作了个揖:“不知大官来下官府中,有何要事?”他被贬为知县,可不就是最下等之官了?
来人是福禄。
赵琮一听说孙太后把范十悟给贬了,便乐得不行,立即令福禄出宫给范十悟送礼。他送的还不是普通之礼,除了一小匣子的金元宝之外,便是一摞书。
那摞书,还全部都是黄疏在被贬至宜州的路上所写。
福禄弯腰言明身份,说明了陛下的意思,便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上捧过这摞书,往前伸去,并道:“这便是陛下令小的送给范相公的书。”
福禄对他敬重,称他为“相公”。
范十悟道了声不敢,才去仔细看那摞书,好家伙,最上头就是一本《疏闻》!
福禄笑:“陛下近来喜爱读些时人笔记,宫中无趣,陛下又不得亲政,均要靠这些打发辰光呢。其中,陛下以为黄疏黄相公的《疏闻》写得最为好。读着,便如身临其境一般。听闻范相公将至钦州任职,陛下便令小的过来,将这些送予范相公,这一路也好打发时光。去钦州,必将过宜州,陛下也望您能去瞧一眼黄相公,以向他转达陛下的喜爱之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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