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离笑了笑,心道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酸了。
撞南墙不是么,这南墙他撞得心甘情愿。一轮命簿几十年,只因为这个人是苏瞳,几十年的仙银他不要也罢。
他胡乱想着,隐隐觉得背后有人。
“云离君?”
寻声回头,许真正愣愣看着他。
云离:“唔,许真?你什么时候来的?”
许真挠头道:“云离君,我一直都在这儿。书院空了不太好,总还是得留人守守门。”
云离一时无话。这么说,方才他自以为一个人在这儿思考人生,还不时长吁短叹的场景,都被许真看在眼里了?云离轻轻一咳,移开视线,那张从上面掉下来的凉毯忽而被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他走过去捡起凉毯,又回转过来,犹豫片刻问道:“我昨天……”
许真裁剪着话道:“云离君你昨天喝醉了,硬要睡在栏杆上来着。”
云离:“绳子是你绑的?”
昨晚云离一直说热,从书房出来后,在书院前边的院坝随便捡了块空地就躺下来。几乎全云珏的人都来劝他回床睡觉,许真说挨近竹林的地方蚊子多得很,他还含含糊糊回了句“本仙君岂怕蚊子?”众人无奈,最后均瑶道他要睡在这儿就让他睡去,便放他不管了。不料半夜三更他被蚊子叮得受不了,自己爬了起来,半梦半醒着去找床。
他j.in-g自寻去了苏瞳的房间,打开窗子,躺上了栏杆。苏瞳尽管不太愿意麻烦别人,但思考再三,还是叫醒了许真,让他找找有没有结实些的绳子,好帮着把云离绑一绑。
云离问绳子是不是他绑的,许真心下苦笑,心道您昨天除了苏瞳不许任何人碰,我怕再靠近些就被您给杀了。
许真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是苏公子。”
至于苏瞳身上的那床棉被,许真也不知道怎么捂上去的。事实是云离睡了一会说要盖被子,苏瞳便给他搭上了凉毯;结果他又说不是我要盖被子是你要盖被子,还非要见到苏瞳找床令他满意的被子裹上才肯安生。苏瞳依着云离盖上了棉被,在窗边守着他睡着,后来自己也困了,竟忘记把被子摘下来。
云离心知那被子肯定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明白这层就行了,扶额索性不再问。
一轮鞭炮才熄,新一轮的炮声又响起了。这轮鞭炮声更响更长,听起来是由远及近后又由近及远,似乎是从街头直直炸到了街尾,中途经过了云珏跟前的竹林。
云离走出竹林到得街边,攀上“破剑”,自上俯视。人群夹道,车马不通,鞭炮的碎片铺成灰灰红红的一长串。一高头大马渐行渐近,红衣的年轻男子跨坐其上,旁侧、马后有一众凑阵仗的随行者。
衣锦还乡总归是该自豪的,况且“还乡”这位是尉迟令,自豪的神情在他脸上岂止一分半分。所谓谦虚,许多时候只是人为自己的低谷期找的护身符;而尉迟令从没想过自己许有一天要受挫而屈人,所以他从来不觉得有掩饰骄傲的必要。
到了云珏竹林,尉迟令翻身下马。相较或抬头仰视或平视注目的众人,坐在“破剑”上的云离无疑很突出。尉迟令不免和他对视,四目相撞,两人的眼睛都是一眯,寒气从眼底逸散出来。
尉迟令一下马,一拨云珏的书生迅速围拢,余下的一拨退到苏瞳这边来围成一圈。
苏瞳和尉迟令从不曾相对,但云珏书生们却私下里分批站队,暗中就两人的科考结果打赌较劲。而今尉迟令荣归,照说应该是其他人向他一个人致贺,但按目前的情形来看,倒像是一群人向另一群人致贺。
两拨人各自以苏瞳或尉迟令为榜样,是以两队年轻书生的眉宇间多少有着苏瞳的内敛或尉迟令的倨傲。正如苏瞳待尉迟令,苏瞳这边的书生待另一边,不说完全像他一样拿出十分的诚意,八分九分总还是有的。寒暄一阵,气氛还算和睦。然而书生们毕竟年轻气盛,不知是哪边的哪一个先翻了个白眼,众人立时争吵开了。
众书生言语相向,什么“行殷兄只是运气好、避开了事故罢了”,什么“珏归兄若按期入京面圣,难说榜上谁的名字在上谁的名字在下”,诸如此类,众人憋了许久的话,终于给吐露出来了。事实虽是事实,可说与不说、明说暗说的差距颇大;原和谐相处的书生们顿时画出了一道分明的界限。
筠瑶领着司命小仙,自成一群,默默站在一边旁观旁听。书生们这些话迟早得讲出来,筠瑶先等他们吵够;一吐为快总比暗暗怀愤好。
司命小仙本没必要参与争吵,可突然筠瑶身后一声音冒出来道:“你们行了!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各位谁能回到过去改变事实?你们也别越说越难听了,你们知不知道尉迟令在皇帝面前说……”
众人纳闷他为何忽然开口,稍作回忆,便都想起来送尉迟令入京的马车是他掌的。
他随尉迟令入京,似乎了解什么事,但当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他却斩断了后半截话,缄口不言。书生们吵得很激烈,不过身负话题的苏瞳和尉迟令始终只字未说。现在这位司命小仙把众人的目光引向了尉迟令,大家这才发现他的神情里有一丝紧张,这丝紧张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显露的。苏瞳和他对视,他却迅速别开了头,双手无处安放之际转身整理了下马缰。
起初云离不觉得尉迟令知晓尉迟府截车一事,现下见他躲避苏瞳,不由怀疑自己的结论。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