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令知道,乜沧今天找到自己,并非为了用他的理解在“老师”、“师父”之间画一条干巴巴的界线;他一时猜不透乜沧心中所想,只好揖道:“乜家师门传承百年,收徒一则自有章度。我作为外人得以一窥其道,不论是全部还是一角,都要跪谢师父……都要跪谢老师的传道之恩。”
乜沧摇了摇头,神情越来越像不惑之年的老者。
此时,尉迟令和尉迟明霜也看出乜沧有点不对劲,但难以明说。乜沧:“你明白了就好。如果你依托家门的‘力量’行不当之举,后果由你自己承担。”尉迟令现在尽管已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用鼻子看人了,可他面对乜沧,未免恭顺得过分了。他身上一颤,竟是有下跪的意思,不过被乜沧托住了。
尉迟明霜眼神一凝,旋即目光下垂,不直视乜沧,只斜斜地盯着对方的衣摆。
尉迟令正色道:“不知,老师觉察出徒弟有何行为不当之处,以至于特来此点醒?”
乜沧将袖子一拉,伸手搭上尉迟令的脉:“你体内的气息不纯,不全是根据我传给你的方法习得的。”经此一点,尉迟令终于明白过来,缩回手,谨慎地道:“徒弟心切,修习了杂学……待气息充盈,我必更换不纯的气息。”
乜沧忽而一笑:“杂学?你敢在我面前,把这种东西称为‘杂学’?”尉迟令抽回手之前,乜沧用手指逼出了他体内的一丝气息,现下正捻在指尖展示给尉迟令看。见此,尉迟令脸色白了不少,微微偏头看向别处。
“换与不换,是你心中所想,不是拿来糊弄我的话,”乜沧道,“今后你换也好,不换也罢,与我何干?你把妖物的东西珍藏起来,当作助你走捷j.in-g的至宝,往后若出事,又与我何干?我是你‘老师’,又不是你‘师父’。”
尉迟令轻轻拂开明霜扶住他胳膊的手,语气不再那么软,道:“老师,以前你不是这么说的。”
乜沧的动作更为古怪:居然捋了捋嘴唇上并不存在的胡子。
“哦?那我以前说了什么?”
尉迟令道:“巫师修行,殊途同归。”
乜沧笑道:“这话是我‘闭关’之前说的,还是我‘闭关’之后说的啊?”尉迟令:“您……闭关之前。何况,您不也融入了那棵树的……”听起来他心有不甘,情急之下用了小孩子“责问”大人的“你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的语气。
乜沧道:“那么,这句‘殊途同归’的混账话,就是我那个小徒弟说的,而不是老夫我说的了?”
云离在旁边听得噎住了,幸而忍住了,没咳出什么声音。
尉迟令带着明霜退后,眼神中刻着“你是什么人?!”
乜沧年轻的脸上流露出长辈般“和曦”的笑容,倏然,一个“雾气”凝成的人影把他包裹了起来,然只一瞬间,人影消失,一切恢复如常,什么都没受到影响。那人影的“显”与“隐”,中间只隔了一次心脏跳动的时间。
尉迟令的心跳因而漏了这一拍。
凭借眼中残影,云离在那“雾气”中辨别出了一个老人的形象。随即他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雾气,而是占据这具身体的元神:破巫师师父的元神。正当云离大致猜出乜沧“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尉迟令也明白过来,冷声道:“原来是师尊。”明霜一个刚出嫁的姑娘,此时无丝毫畏惧之色,面上是知道受骗之后的愠怒。
乜沧笑道:“什么师尊,是老师。”
尉迟令:“他死了?”
为了更加形象地解释,那光雾又闪现了一次。这次的雾气呈现的,不是刚才那老人的轮廓,而是一个闭着眼、似在熟睡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的轮廓,才能与这具身体重合起来。乜沧淡然道:“我徒弟知错能改,将我的生命拱手相还。你若犯了错,能像他一样用无可挑剔的方式致歉吗?这也是我不让你叫我‘师父’的原因之二。”
听对方还在奚落自己,尉迟令下意识运转内力,握住一柄墨绿色的光刃。
乜沧上前一步抓住尉迟令的手腕,看了明霜一眼,视线又落回来:“他没死,我也没接受他的生命。我只是时不时让他睡着,来纠正我徒弟的错误、我徒弟的徒弟的错误。”不费吹灰之力,乜沧把光刃掐灭了,“另外,就算‘殊途同归’是真,我徒弟已经证明了某条路是死的,你为什么还要重走一遍呢?”
尉迟令把他推开:“我不是要……”
乜沧:“我还没堵你的话呢,你为什么不说了?徒弟,你这是想跟为师解释,还是不想跟为师解释啊?”转而,乜沧眼睛中的苍老消失了,年轻人的清明取而代之。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褪下去,绷成一道锋利的直线。
尉迟令:“师父!”
“不是说不要叫‘师父’吗,刚刚才说的,你现在就忘了?”乜沧走哪不好,偏要从尉迟令和尉迟明霜之间ch-a过去。尉迟令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明白,在对待他这一点上,乜沧身体中的两个魂魄已经达成一致了。
“老师。”
“嗯。”乜沧拢起袖子,身子往后靠,扭头应了尉迟令一声。尉迟令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也没想清楚究竟要说什么;乜沧见他沉默,便挺直背脊往宴席那边走了。走了几步,乜沧也没回头,盯着前方道:“从现在起,你分家了,老师经常来看看你啊。”
明霜向尉迟令投以询问的目光,尉迟令摇摇头,扶着妻子的肩,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