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朗回到车里,看着退学书上自己笔迹颤抖的签名,只觉得鼻头发酸,视线顿时模糊起来。
而最要命的是,他开始想他了。
起先只是不太习惯,本就空荡的别墅只剩下他与赵姨两个人,魏晟的房间空了下来,李平朗无数次在门口路过,他看着里面熟悉的摆设——赵姨有时间就会打扫,所以不会积尘,却也一点点将那人味儿也抹去了,如今一尘不染的模样,干净的像是酒店。
魏晟的东西不多,走时更是一件没带,倒是给李平朗留下了不少念想……可真正渴望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多少死物也无法描绘出对方皮肤的温度。没有人一大清早将赖床的他摇醒,没有人会在睡前替他送上一杯温热的牛奶……魏晟向来心细,在生活里,仿佛他才是那个温柔而面面俱到的兄长。他会提醒李平朗多穿衣服,会在他晚上不归是打电话来问,会在大少爷鬼混到后半夜时开车来接……他不会像师长那样过于干涉他的生活,只是偶尔会因为担忧斥上那么两句。魏晟发火的样子特别可爱,白皙漂亮的脸蛋红彤彤的,秀气的眉毛竖起,比起平日冷冰冰的模样,像是登时鲜活起来。这个时候李平朗就会嬉笑着打诨,顺着毛软言几句,又或是干脆一把抱上——反正那人总是无法拒绝自己的。
他们曾经睡在一张床上,后来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魏晟搬去隔壁房间……他们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疏远,可又总能在眼神对上的瞬间明白对方心中所想。他们分开过,也从未分开过,直到一切被拆穿,李平朗慌乱斩断了两人之间的那条线——又或是还会藕断丝连吧,所以魏晟选择了去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可剩下来的伤口却依然隐隐作痛……那条线还没有断开,因为在剔除了友情与亲情之后,还有一种感情混杂其中,以前李平朗不曾去想那是什么,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他对于魏晟的渴望,早早便超越了“兄弟”这条界限。
李平朗怕了、退缩了……他从没觉得自己有这么恶心,就像他从没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
他去酒吧买醉,糊里糊涂的说出了想试试男人的话……被一群qín_shòu丢到了某个鸭子的床上。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李平朗看着怀里一身暧昧痕迹的男人,冲到厕所吐得上气不接下气,到最后眼泪都涌了出来,他咳嗽着,捂着不断起伏的胸口,难受的快要死去。
可“李少开始玩男人”的消息还是传开了,总有人争先恐后的贴上来,李平朗有过一阵糜烂到了极点的日子,他在各式各样的男男女女间穿梭,却从来不走心,有一次喝得多了,当人问起时,他就用调笑的口吻说起自己的“初恋”……实际就是和魏晟小时候的事情,这下意识的举动直到他醒酒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陷进去了。
李少爷花场流连这么些年,却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心动,先前他还觉着是没遇见对的,如今才发现原来早已在很久以前,他便稀里糊涂的将真心给了出去……给了那个从第一眼起,他就决定要好好保护的少年。
何况“唯一”这种事情本就暧昧非常,亲情也好爱情也罢,若是将所有情愫寄托在一人身上,难免会产生独占的yù_wàng……在前几年时,李平朗还曾没心没肺的给表弟牵桥搭线,可后来却再没想过此事。或许潜意识里,他希望对方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无论是以什么样的身份。
如果没有雷雨那夜的告白,这份尚且萌芽的种子便不会悄然开花,更不会在愧疚与思念的滋养下,长成参天的树,张牙舞爪的枝叶遮住了所有阳光,充斥了他整个心房。
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平朗愈发不敢面对,面对魏晟的爱慕,面对自己的心意……他试图用酒精与qíng_sè麻痹自己,可每到夜深人静,又总会想起那个离开的人……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无可替代的弟弟。
……如果不是弟弟就好了。
没有了那一层血缘关系,他们就不用在这死胡同里碰壁,也不会被那该死的道德束缚……他们可以走在阳光下,可以大声说出对彼此的爱意,而不是兜兜转转,却走不进彼此的心。
可如果不是兄弟,李平朗不知道他是否还能与魏晟相遇,没有了李家的收养,魏晟很可能会在小时候就被送去孤儿院里……没有了一起长大的过程,没有了相依为命的过去,甚至很有可能无法相遇,既然如此又何来相爱一说?
思来想去,这都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一旦戳破“兄弟”这层薄薄的窗户纸,他们所要面临的,便是那注定不被世人看好的、背德的爱。
李平朗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他开始逃避,他把自己泡在酒罐子里,无数人说他纨绔、说他烂泥扶不上墙……这些他都不在乎,魏晟为了他毁了自己,那么他也跟着堕落……仿佛这样就能减轻心中的愧疚,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而真正给李平朗当头一棒的,是魏晟留在抽屉里的那本日记。
那是他终于鼓起勇气走进魏晟的房间,先是在书桌前坐下——那是魏晟经常坐着的位置。从那里可以看见别墅正对面的街道,以及交错起伏的房屋后的一抹残阳。
李平朗将手臂放在桌子上,俯下身将脸埋在臂弯间,轻嗅着鼻端传来消毒水的味道,干净又冰冷。
他这么默不作声的趴了一会儿,直到那起伏的心跳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