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河面上素日停着大小许多船舳,密密麻麻、川流不息,也有运河里过来的货船,也有载客的画舫,更有许多专在码头揽生意的花船聚在下游。
今日开船会,货船都被赶到了西北码头上,湖面相连数十艘大帆船,上面满挂彩灯,远远瞧着甚是夺目,宛若黑夜里钻出水面的一条火龙。
主客今日都在岸边的花楼上,船上却都是往来游玩之人。京城中的异国人本多,金发碧眼者有之,深目光头者有之,妖冶长发者亦有之。
东瀛人在都者原不少,西城多有他们的房舍。萧索下车进来,只听四处喧闹异常、沸然若烈火烹油,又见院中开着大丛绣球花,里面屋子都是推拉竹门、席地而坐,一幢幢房舍像一盏盏灯笼,美轮美奂。
门口早有穿和服的小奴婢打半帘,沈砚久惯风月场所,顺手赏了他一块金锞子。他却不收,摇着手直鞠躬,木屐随着后退的动作在石子甬路上磕出清脆的“嘚嘚”声。
“这小木板鞋有点儿意思,”沈砚笑着吩咐十一,“回头给我弄两双下雨穿。”
萧索暗暗翻个白眼,拿着请帖自去寻鸿胪寺少卿顾鸿。——今日他是来应酬的,自然不能像沈砚一般随心闲逛。
顺着花灯一路穿过前院,顾鸿早已候在河边。萧索忙赶上去问:“东瀛使节在何处,船上么?”
顾鸿年已二十五,生得却十分少相,丹凤眼、柳叶眉,靥边微鼓,带着三分稚童憨态。他拱拱手,回道:“他们已经游过船了,现正在后面喝酒,说是待会儿要演什么舞。”
他一面说,一面将萧索引到屋前。番奴跪在两旁,收走他们的鞋,拉开了门。
酒菜脂粉气扑面而来,萧索蹙了蹙眉,还未进去,早有鸿胪寺的译官迎上来,簇拥着将他推到东瀛人面前介绍。
那些东瀛人生得比萧索想象中矮小许多,面前这个穿灰色和服的使节,倒像剃了头顶的八宝,弯腰鞠躬时露出脑后红绳束着的一团乌油发髻。
萧索忙回礼,与他们寒暄了几句,众人都满面惊异。译官悄悄凑在他耳边道:“他们夸赞大人番语说得好,说果然是□□上国,能人颇多。”
对面几个人直竖大拇指,萧索装着云淡风轻的样子点点头,心里却甚是发虚——他的东瀛话不过是花架子,哄人而已。
一时献上清酒,东瀛使节“唧唧呱呱”说了几句话,眉眼间带着得色,甚是自豪。译官告诉萧索,他们要献上礼物——请众人观舞。
室中灯光陡然昏暗下来,前面两架烛台之间缓缓走上三个面色煞白、唇心涂红的女子。几人都穿着华丽的和服,额边坠着罗兰花步摇,手拿折扇,脚蹬木鞋,摇曳生姿地跳起番邦舞蹈来。
萧索兴趣缺缺,不知沈砚现在做什么,见东瀛人笑眯眯地观舞,并未留意自己,便吩咐顾鸿留下应付他们,谎称更衣悄悄溜了出去。
他的鞋还在前边,此刻也不好去取。萧索只得从后门出去,顺着木板搭的走廊向里走,挨门挨窗地寻沈砚。
走到尽头处,忽听一扇门里传来低低的男子欢笑之声。萧索心里一沉,脑中立刻浮现出刚进京那夜,萱花坊里那些拉扯沈砚的男娼,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拉开了房门。
里面两个涂脂抹粉的男子歪在席上,见状笑道:“萧大人,你也来玩儿吗?”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
谢谢小仙女的霸王票,东瀛使者状鞠躬~
第104章 女式和服
萧索瞠目结舌地看着室内两个穿女式和服的男子,一时冰在当地,不知说什么好。
阮桐抖抖自己衣摆,颇有些狼狈地爬起身,戏谑地问:“萧公子瞧瞧,我这一身可好?”
旁边梅七掩口笑道:“你穿上这一身,更妖了!”
萧索动动嘴唇,还是未能出声,进屋闭上门,措辞半日方问:“你们……为何在此?”
阮桐披着头发转了一个圈,道:“我们来凑热闹呀,将军今日也来了,公子不知道么?阿七是这里的常客,这衣裳是他送我的,你说好不好?”
萧索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见他穿着孔雀蓝和服,围着橘子色丸带,窄窄一条裙包着尖尖一对脚,衬得他蜂腰削背、面白如月、眼含媚丝、妖冶多情。
反观倚在枕上的梅七,大红和服围着松花色丸带,比之阮桐更胜艳丽,却失于三分娇媚,然亦是令人难以移目。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萧索大不赞同,“男子焉能穿女子衣饰,岂非自辱?”
阮桐和梅七对视一眼,强拉着他坐下,斟上茶来道:“大人这就不知了,难道天底下只有我朝的男子好龙阳不成?一般的番国也有好这个的。”
萧索皱着眉,似乎难以接受,又听梅七说:“东瀛男子,亦多有喜好此风者。世人只知女子做艺伎,殊不知最早的艺伎都是男子。大户人家好这个的,常常在外包占男伎。他们能歌善舞,温柔多情,应对之间绝不输于我朝的清客娈童。”
“这我也知道。”阮桐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行动间光影流转、风韵自成,“从前在南边,那里闹倭寇,我曾见过男伎,不过都是下三等的,没有这里人那么讲究。虽则如此,也够瞧的了,比我们这里多数的男子都阴柔,总是垂着头,安安静静的。”
“这算什么?”萧索摇头道:“男子便是男子,好好的为何要穿女子衣裳?”
梅七眼珠一转,促狭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