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嗤道:“我爹和你爹不一样,我这样说,已是客气的了。”
有时他真庆幸,萧索父母双亡纵然可哀,但他永远不必面对自己癖好被父母得知的风暴,也算得一种幸运。但他不敢说,萧索至孝,若听见他此言,后果他简直难以想象。
如今大户人家的纨绔,大约都有些清俊的男子做相好,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只是终究那些男子连通房的丫鬟也算不上,只是偶尔与之苟且而已。
其实大家都不在意,将来各自娶妻纳妾也是寻常,或是双方已然成亲,一时露水情缘,好聚好散罢了。
唯有位高权重之辈,才会出入带着清客男子,除却男子进出方便,可以随侍在身侧之外,更有彰显身份之用。甚至许多家童、小厮,原本便与主人有染。
这些人中,也有专做这一行营生,被人包占起来,再也不必忧心生计的,也有迫于威势,不得不从的,譬如戏子粉头之流,将来金盆洗手,大约还是要成家生子。
似沈砚这般,一心一意只爱男子,从无女子近身,奔着一条路走到黑,连妻子儿女都不想的,实在少见。
因为如此,他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反叛。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那迂腐脑袋的爹,为此几乎曾举刀杀他,直呼苍天无眼,说他家世代经商伤了阴鸷,方才应到如今。
当年沈砚逃亲不成,也是年轻不知天高地厚,一时激愤便将实话说了。随之而来的便是狂风暴雨,他爹打骂交加,又四处请医给他治“病”,却毫无效用,他只是反抗。
后来沈老太爷实在无计可施,甚至答应只要他肯娶亲生子、传宗接代,私下同谁厮混,他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
可无论如何说,沈砚只有一个字:“不。”
他母亲为此几乎哭瞎双眼,日日夜夜跪在祠堂忏悔。他爹一口毒气无处可发,坚定地认为是他当年的小厮教坏了他,刻意引逗得他如此,生将那人送官查办,折磨掉了性命。
沈砚因此更为痛恨自己的家庭,加上他自小嗜武,沈家却好文,为此已不知闹过多少次,如今矛盾爆发,他一怒之下便说出了要去从军,一生都不娶亲的话。
沈老太爷气得吐了半炕血,支持着并不健壮的身子,硬是召集合族人,当众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将他逐出了祠堂。
他如此粗糙,尚且视这段经历为今生至痛,遑论萧索如此柔弱的人,若也经历他所经历过的,只怕连命都要搭进去。
沈砚庆幸,还因为他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父母,他只有自己。没有旁人来疼他,所以这个人,只由自己来宠、自己来爱、自己来保护、自己来照顾,当然也只因自己而受委屈、因自己而被牵连。
他一面如此怜惜他,一面又如此庆幸。
萧索不知他如何想,他只知天下之大,只有这个人是他的,独一无二,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沈砚终究没有留他,比起自己的不舍,自然是他的安危更重要。萧索下午便走了,甚至没有等到天黑,因为皇上传旨,将沈砚召进了宫。
来传旨的是高升,商淮的两个小徒弟之一。此人生得甚是清秀,年纪同萧索也差不多,如今却已是御前内侍之一。
沈砚一路同他攀谈着,问了些他的年纪、家人等事。一时进得宫去,皇上却不在他常居的麟德殿,反而在先帝常常听政的观风殿。
麟德殿原是会宾接客之所,但当今登基后,因喜此处宽阔——对外是如此称的——便时常在此听政批奏,渐渐成了惯例。
观风殿原本应是听政之所,自圣祖太宗时起,本朝历代皇帝皆是于此听政。许是为了显示自己与先帝的区别,因此今上偏不用它。
但近日又不知为何用了。
沈砚进殿时,只闻见满室药香盈鼻,桓晔坐在上首,人有些疲惫的样子。他眼尖,老远便看见桌上搁着一只盏,里面盛的是参汤。
“皇上。”沈砚叩首行礼,问道:“臣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可否成全?”
“何事?”桓晔挑了挑眉。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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