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章君反问她:“话虽如此,可若是羽真恭没有英俊的容貌、广博的才情、没有机缘巧合与你偶遇……你又怎会爱上一个素不相识的胡人?”
“过去的我,也许的确不会。可既然相识相爱了,那经受一些挫折、失去一些宝贵又如何?只要他依旧是那个人,一切美好都可以从头酝酿,不是吗?”
说到这里,碧蓉再次露出凄凉美丽的微笑:“还请舅父大人放心,我早就知道了法门,无论轮回几世,都绝不会再错过他了。”
“你……难道?!”咀嚼着她话中的坚定,凤章君心里咯噔一下,难得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是。”碧蓉笑着,脸颊却滑下了两行清泪,“我吃了羽真恭的心脏……就在乱葬岗里,在他被凌迟处死的那天。”
“……怎么会?”凤章君依旧不敢相信,“你怎么会懂得那种邪术?!”
碧蓉笑着反问他:“舅父难道不应该先问,那天碧蓉是怎么从守卫森严的宅邸里逃出来的吗?”
“有人暗中帮助你!”凤章君简直就要痛恨起自己当年的疏忽,“那人是谁?!”
“我不知道…”碧蓉啜泣着摇头,“那人穿着黑色斗篷,还戴着面具。我甚至没能看清他的脸。”
难道是“他”?
凤章君倒吸一口凉气,追问道:“那个人还和你说过什么?!”
碧蓉依旧摇头:“他说他是路过附近的仙人,听见我的哭泣觉得可怜,便问我想不想永远和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他说有一位故人传授给他一种上古禁术,唯有禁得住最残忍考验的人,才能百世厮守、得偿所愿……”
接下去的话,凤章君已经不忍继续听。
“碧蓉,我对不起你。”他向着甥女低头忏悔,以前所未有的诚恳和坦率:“我本该更好地保护你,甚至保护你所爱的人。可是我……却选择了逃避。”
“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舅父无关。”
碧蓉摇头:“您应该已经见过天权了吧?那孩子与我们的身份处境相似,最近几年偶尔会来找我谈心——只是可惜我并无法给他太多的帮助。刚才他也来看过我了,说若我愿意,可以接我回去京城生活。除了他之外,长巫女也希望我能留在这里,继续修行……我知道他们都是好意,可这些全都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这里,她又将目光慢慢转向光线幽暗的室内。
“更何况,我已经不想再从镜子里望见这张脸了。您能够理解吗?在我人生最美好的时刻被送来这里,浑浑噩噩地苟活了五十多年。如今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却发现自己韶华已逝,青春不再……我的一切都改变了,唯独只有失去羽真恭的那种痛苦,依旧如此强烈。”
凤章君已经无法回应,因为站在碧蓉的立场上,他竟找不出半点儿挽留的理由。
二人相顾无言,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倒是碧蓉拭去颊上的眼泪,主动提出一个要求:“舅父,我可以和门外的那位阿蜒说几句吗?”
凤章君有些犹豫:“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舅父放心,碧蓉知道分寸。”碧蓉点头道,“我只是想要见见舅父一直心心念念的儿时旧友。说起来,若不是舅父一直说什么‘绿眼睛的胡人值得相托’,碧蓉也不会与那羽真恭一见情钟。”
“……”
知道她是在调侃,凤章君也唯有以苦笑相应。他示意碧蓉稍作等候,自己转身重新走向门口。
练朱弦就站在槛外等候,负手仰望着西仙源崭新的蓝天。凤章君走过去告诉他碧蓉的意愿,练朱弦虽然略有诧异,可还是立刻进了院子里。
“练护法。”碧蓉依旧朝着他福了一福身,“虽然难免冒昧,可有些话已经由不得我与你熟稔之后再讲了,还请容碧蓉唐突。”
“碧蓉郡主不必客气,请讲。”
练朱弦并不知道她与凤章君的谈话内容,只是看见凤章君出来时神色严峻,心中也便跟着紧张起来。
只听碧蓉叹道:“想必护法也曾听说过,碧蓉在这世上早已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唯独只得舅父这一位亲人,而舅父也将碧蓉视为至亲。实不相瞒,我已决定今离开西仙源。因此斗胆以私心恳求护法,从今往后能够多多陪伴、照应舅父,别让他再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原本有些紧张的练朱弦,此刻反倒纳闷起来。
听这话的意思,碧蓉只是离开西仙源而已,用不着搞得好像临终托孤一样罢。
可他还是正色道:“请郡主放心,我与凤章君乃患难之交。他若有事,在下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顿了一顿,他又想起了昨天下午与凤章君那一番难得的温泉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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