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贵重,聂怀桑只随意让他转交,一字不提钱财,却豪富得让人膝盖发软。
童儿接过引魂宝鉴的手微微颤抖。胡氏一心飞升,对富贵名誉爱理不理,但引魂宝鉴是通灵神物,聂怀桑这样投其所好,重礼砸人,他已彻底没法拒绝了。
聂怀桑等他将镜子一接到手里,立刻毋庸置疑道:“先礼后兵,先过文的那关。”
轻描淡写几句间,童儿已不由自主跟着聂怀桑的节奏走,差人将金山宝鉴搬入竹林深处,对聂怀桑语调客气起来,作揖道:“走入这片竹林,仙督及诸君便是入平龙岗了。胡氏属木,五行相克,金克木,所以按规矩,请各位先将金属铸成的兵刃缴了。”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聂怀桑默不作声,高高站在马车上。他表情未变,依旧摇着扇子似笑非笑,但周身逐渐渗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来。
童儿硬着头皮,弯腰更甚,主动解释道:“胡氏自古避世,有自己的一套规矩,入乡随俗,还请见谅。”
过了许久,聂怀桑才从鼻中轻轻“嗯”了一声。
童儿领人前来收缴诸人兵刃,傅三月的佩剑“阳春”,李飞音的佩剑“春静”都解开递上。薛洋看着童儿朝自己走来,对晓星尘耳语道:“道长,这林间垂着白绸。”晓星尘对薛洋微微颔首。童儿走到两人跟前,薛洋怒极反笑,将降灾交给童儿时,握了握童儿的手,加重语调道:“小孩,我这把剑,你可要好生看护啊。不然呢,我们走着瞧。”他说的时候甚至嘴角上扬,可童儿却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立刻背着他转向晓星尘,薛洋待他一转身,自己也往外走了几步。晓星尘将霜华解下时放在童儿掌心却不松手,童儿取了几次也取不动,正要开口,晓星尘却松了手。童儿识相地离开晓星尘时,薛洋正好去而复返,又挨着晓星尘站住。轮到乌晚风时,乌晚风甚为不舍地拔出剑看了看,只见这把乌氏传家宝剑“无垢”通体透明,是以晶石淬炼铸成,剑身靠上有颗泪珠形状的镂空,晶莹剔透,剑如其名。当年射日之征,乌氏满门战死,赤锋尊只身三进三出,才拼死从温若寒手下夺回了无垢,乌氏家主乌弄风临死前咬破手指,歃血起誓乌氏世代效忠聂氏,并请求赤锋尊将无垢带回邯郸,交给长子乌弄影。
童儿见乌晚风满是眷念,出言讥道:“无垢公子连恩师颓败的氏族都能舍之不顾,倒舍不得区区一剑吗?”
蓝曦臣闻言一震。
往事如风,乌晚风压下回忆中蓝启仁失望憔悴的神情,一言不发将无垢交给了童儿。
无垢公子不卑不亢,淡淡道:“蓝氏衰败,不是我能救的。”
童儿接过剑,有些不屑,继续激他:“怎么,一个窃书贼而已,无垢公子这就怕了。”
“纵然蓝氏秘技尽失,为天下人所共享,但天下人不过新习,再苦心钻研,也比不过一生勤练修行的蓝氏长老们。只要蓝氏各大高手齐心协力,将毕生研习蓝氏秘诀的独家心得、窍门汇总,在此基础上切磋共谋创新改进,蓝氏依旧技高天下人一筹。”乌晚风平平静静道,“可惜,温家火烧云深不知处那次,连家主带好几个顶级高手都遇了难。血洗不夜天城,魏无羡又杀了蓝氏几大顶级高手,剩下的蓝氏宗师,不过三十位长老而已,又全被含光君不留余地一一重创,他们内丹受损,再也无法重现巅峰状态。”
“我在云深不知处求学时,常常感叹,放眼整个蓝氏,除了双壁,找不出第三个能排得上号的高人,以至苏涉说反便反。蓝氏双璧论单打独斗,我不是对手,可我当年十七八岁,已常感慨双壁为何看不透蓝氏盛状岌岌可危,更不懂不夜天城滔天大祸,为何泽芜君竟还能护着含光君。”乌晚风道,“从含光君自相残杀蓝氏所有长老开始,蓝氏注定一推就垮了。”
“物必先腐而后虫生,”他道,“我如果早生十年,为了回报恩师,就算肝脑涂地、血溅当场,也要拼死挡着含光君的。”
“可我毕竟,爱莫能助。”
无垢公子对童儿道:“恩师如此厚我,你以为,我不想帮蓝氏吗?”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我一人的天下。”乌晚风道,“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即便蓝氏当了仙督,能有聂氏桑柔盛世的气象吗?”
“温氏便是前车之鉴。”他道,“德不配位,必受其殃。”
蓝曦臣心中剧痛,一时险些从马上栽下来。蓝景仪连忙扶住他。
他泽芜君盛名在外,长着一张俊美绝世的皮相,许多少女,便将他同三毒圣手江澄并列而论。
江澄以一人撑起整个云梦,面对魏无羡,何其忠义两全,始终牢记宗主重任。
可他呢,画皮之下,优柔寡断,和江澄完全不是一路人。
就像他当年没能狠心阻止义弟金光瑶,导致聂明玦死无安宁。
他也没能狠心阻止亲弟蓝忘机,导致全族三十位长老在他这个宗主眼前,一一金丹崩裂。
他这一生,便全败在弟弟身上了。
“无垢公子的策论天下第一,在云深不知处学成时,蓝启仁觉得满分尚不足够,给你在满分之上又加了十分。”童儿心服口服道,“君子如玉,目光如炬,不怒不悲,在下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