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宵被他说得终于笑了起来,斯文的脸上充满无奈:“邱老弟,每次和你聊天,我总觉得你像是长我二十岁。”
还真的比你多活了二十年呢,邱明泉在心里暗暗道。
程宵拿过宣传册,随便扫了一眼,就放在了一边:“邱老弟,我今天来,是想介绍一个大客户给你认识一下,他马上就到。”
邱明泉有点惊奇,笑道:“程大哥,您觉得好的客户,您全权做主签订单就是。”
平时他精力有限,当然不可能参与过多的明乐家电的业务决策,程宵除非遇到非常大的事,才会和他知会商量,难道今天的客户非常大吗?
程宵笑道:“还真是个超级大客户。”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大哥大响了起来,他接了以后,向邱明泉稍稍示意,就起身离去接人。
没过片刻,他就带着一个人,从茶室外面走了进来。
邱明泉正在低着头思考问题,忽然地,一片阴影就笼罩在了他们面前的茶台上。
他淡然抬头,目光和程宵身边的来客一接,两个人全都震惊地呆在了当场。
精干的身躯,谦和的微笑,傲慢的眼神——竟然就是刚刚打过一场恶仗的中岛!
中岛显然也被邱明泉的在场惊得完全呆滞,一脸和气的微笑就像被冻住了似的,半晌才忽然碎裂。
他转过头,毫不掩饰脸色的阴沉,用流利但是生硬的中文冷笑:“程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程宵被他的反应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诧异道:“什么意思?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我们明乐的大股东之一邱先生,我们谈这么大的生意,我想约您和他也见见,好生聊一下啊。”
他看看邱明泉那和平日大不相同的疏远笑意,终于后知后觉地问:“你们二位认识?……”
邱明泉在心里等了一下,照例没等来封睿的指点,好在现在的他,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应对也不会怯场就是了。
他似笑非笑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淡淡看着中岛:“对啊,有过两面之缘。第一次,我抢了他几千万的生意;第二次,他在火车上看到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见了鬼一样。”
看着中岛一瞬间更加青白的脸色,他心中更加笃定当日的猜测,目光也微微变冷起来:“可能在中岛先生眼里,我本就该是个死人才对。”
中岛再忍不住,唇边浮起一个虚伪的笑意:“在我见过的中国人中,像邱先生这么年纪轻轻却老谋深算的,是我平生罕见。”
邱明泉微笑颔首,明眸一瞬不瞬盯着他:“谢谢夸奖。不过中国人聪明的可多了,中岛先生这是见识太少。”
中岛不接这句,却冷笑一声:“只可惜你们中国还有一句老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邱先生思虑过深,小心短命哦。”
程宵再摸不着头脑,这时候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情形完全不对了,赶紧尴尬地圆场:“哈哈哈,中岛先生真是中国通,不过这些成语俗语什么的,还是容易用错啊!”
邱明泉目光清冷,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明显的诅咒,只微笑道:“没关系,我命大福大,中岛先生每造一份口舌业孽,必然会回报在自己身上就是了。”
程宵额头简直有点冒汗了,这是什么情况?这唇枪舌剑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恩怨了,简直是都恨不得对方立刻暴毙一般?!
“大家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坐下来谈谈,一定是能解开……”
他话还没说完,中岛已经阴冷地瞥了他一眼,神情充满傲慢:“对不起,今天就到这吧。生意的事,容我还要好好考察一下贵公司。”
程宵大吃一惊:“中岛先生,这、这……”
他看了看那邱明泉,小心地试探道:“公是公,私是私,要不……今天就到这,我们下次再单独约出来谈?”
中岛冷冷看了他一眼:“东申市这么大的市场,又不是只有你们一家家电零售商。可供我们选择的余地,可大着呢!”
他转过身,正要掉头就走,身后,邱明泉却忽然悠悠开口。
“中岛先生,我有句忠告要送你,愿意听吗?”
中岛身子一顿,缓缓转过头。
“第一,东申市的家电卖场,我们明乐一定会做到最大,不和我们合作,是你的损失,不是我们的。”他俊秀温润的脸上人畜无害,声音温和动人,可是下一句却锐利如刀,“第二,这里是中国,是我们的地头,不是俄罗斯那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在这里,你最好遵纪守法。”
中岛脸上肌肉抽搐一下,阴沉地看着他半晌。
邱明泉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他举起手里的茶杯,做出碰杯的姿势,向着中岛遥遥一举:“否则的话,小心埋骨异地、回不了你们的东瀛故乡。……”
不知道为什么,距离在莫斯科的郊外庄园里剑拔弩张只过去了两个月,可是中岛却仿佛觉得,这个看上去温润无害的年轻人身上,又多了一些什么东西,叫人隐约警惕和惧怕。
他当然不知道,那是经历过生死艰险后的血光磨砺,来自于命悬一线后的必然成长。
……
看着中岛一言不发仓促离去,邱明泉才慢慢舒缓下紧绷的神经。
刚刚的针锋相对,他虽然表面上丝毫不落下风,可是不知不觉中,他还是挺直了背脊,身体不由自主做出了严阵以待的姿态。
不,不是怕中岛,他心里清楚地明白。
他是觉得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