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锁咔哒一声响,办公室只剩下崔定和肖国华了。空气一下子变得更加压抑了,似乎正在积聚越来越多的能力,然后砰的一声爆炸,一片火海。肖国华的嘴角还挂着血,裤子上一个大大的脚印,仍旧铁塔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崔定没再动手也没再搭理他,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喘几声就叹一口气,似乎有着满腹的郁闷和委屈。
肖国华这会的神经已经有麻木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既然已经挨了崔定的打,那接下来自己也就无所顾忌了。当然了,崔定和刘善武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对他采取措施的,但不管怎么说,自己都要坚持既定的方向。人生自古谁无死?如果能让正义得到伸张,如果能让恶人遭到报应,能让万川百姓真正过上平安的生活,就是献出自己的生命,也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这样说来,崔定这两下打的好,打的好啊!打掉了自己心理仅存的那些障碍,打掉了以往那些施加于自己的恩惠,从现在开始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肖国华正这样想着,突然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抽泣声。刚开始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愣怔了一下。再仔细去听,又听到更为清晰的一声。那是一种男人极度压抑的抽泣声,那种痛苦像是发自肺腑深处,听起来很是有些震撼。谁在哭?肖国华猛地抬起头来,吃惊地看到了正在用纸巾揩眼泪的崔定。就好像见到了外星人,他差点叫出声来。在他的记忆中,崔定是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啊!万川500多万口百姓,谁见市委书记哭过?他展示于人的向来是刚毅果断,雷厉风行,什么难事到了他那里都能解决,他几乎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但此刻,他却是真真切切的在哭,真的在哭。
不知道为什么,肖国华忽然感到了极大的不安。这种不安像是一记皮鞭,无声地抽打着他,促使他想去做点什么,想去说些什么。他刚才还无比坚硬的心这会却有些松动,如同开始融化的冰川。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仔细想想,崔定确实没有哪点对不起自己啊!不让他插手一些事情,把他调离公安局,这些都发生在自己对他不忠之后,也不能怪他心狠手辣。是的,他痛恨崔定的胡作非为,瞒天过海,崇拜图画的正直和善良,但作为一个重任在肩的勇士,他在心理上认为自己面对的应该是凶残的对手,张牙舞爪,凶狠残暴。此刻对手竟然在他面前表现出了软弱的一面,低首垂泪,这确实让他无所适从。他的身子不安地动了动,想叫一声崔书记,但没叫出来。
崔定很响亮地擤了鼻涕,然后把纸揉成一团扔在纸篓里,努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过了一会,他声音沙哑地开口了:国华,我真的不愿意看到是你。这个在我办公室装窃听器的人,我更愿意他是刘善武,或者其他什么人。唉,让我痛心的是,这个人偏偏是你……国华呀,你,辜负了我的一片好心啊……
崔定说道这里,又哽咽了,好像说不下去了。他再抽出一张纸擦了擦眼泪,接着用叹息的语气说,唉,怪谁呢,只能怪我自己。这些年,我对你的关心确实少了些……
汗水顺着肖国华的脸颊滑落下来,他的脸上像是刚有几条蚯蚓爬过。崔定几度哽咽掏心掏肺的话语,比刚才的一耳光和一大脚都让他难受。那两下只是打在他身上,都是些皮肉之痛,而崔定的这些话则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直刺他的心窝,把他的心刺的成了一团乱麻。肖国华有些站不稳了,小腿开始颤抖,头上的汗水汹涌而下。他挣扎着,几乎要迷失了自己。但在内心深处,仍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呼喊着,让坚持下去!坚持下去!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坚持住,
不要被敌人的糖衣炮弹击中,你坚持的是真理,是正义,需知正义是终将战胜邪恶的……
就在肖国华在痛苦挣扎的当儿,崔定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他招手说,国华,过来坐吧。肖国华犹豫了下,还是过去坐了,动作有些僵硬。这样,他们就近距离地面对面了。肖国华头偏向一边,眼睛看着地板。崔定长叹了一声,这里面包含着无限的惋惜。然后他语重心长都说,国华,你还记得那年夏天,我带着你在馒头山设伏一事吗?
肖国华的心里强烈地震动了一下。他怎么能忘记了呢?刚上班那年夏天,洛河河堤上发生几起凶杀案,遇害者都是年轻女性,被性侵后残忍杀害,作案手法相同。那时候市民们谈之色变,天还不黑,河堤上就没人了。省里要求限期破案,市公安局把任务分解到各派出所。那时候肖国华刚到七里坡派出所上班,所长正是崔定。有群众举报在馒头上发现有个神出鬼没的流浪汉比较可疑,崔定就带着肖国华去山上一石洞旁蹲守,等那名疑犯回洞。哪料等了大半夜,仍无收获。正值盛夏,山上蚊虫叮咬,非常难受。肖国华正在草丛里趴着,忽然觉得右脚腕一阵刺痛,扭头一看,一条长约一米的黑蛇正贴着草尖逃走。知道被蛇咬了,惊恐地大叫起来。一旁的崔定听到他的惨叫一咕噜爬起来,正看到那条黑蛇,知道是剧毒蛇。二话不说,腰里拔出警刺,挑破了伤口,然后抱起肖国华的脚腕就用嘴吸那伤口的毒液。只顾着为肖国华吸毒,却忘了自己刚刚拔过一颗牙。结果是肖国华无什么大恙,崔定的脸肿成了面包,眼睛都成一条缝了,随即陷入昏迷。肖国华以为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