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狠狠摔在床上。他轻飘飘地翻身坐起,尽了十二分的力气将语气里所有的生硬都压了回去,刻板地说:“我看你并不是肚子饿。”
说着已经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远离了这个瓜田李下的大床,斜身靠在衣柜的转角处。
洛阳所有的勇气与yù_wàng,都被这一道声音打得fēng_liú云散,仿佛到此被宣判了个无期徒刑,火热的胸口如同被人掏了一个大窟窿,阵阵阴风都从那里穿堂而过,吹得他由心口直凉。
比当年知道了江梦薇的婚期那时还要难过。
但是偏偏他的身体却十分不争气地产生了正常男人应该有的所有反应。
气氛不尴不尬的,洛阳心里烧成的灰都被那股阴风吹得没了踪影,便空荡荡得一无所有,只剩下了一个碗大的疤。
眼波在屋子里逡巡了几圈,最后落在顾寒声身上,便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指了指自己胯,十分淡定地说:“你先回避几分钟行不行?”
火药味尽管憋住了,但听上去还是有几分杀气腾腾。
顾寒声登时气结,摔手要走。
但鬼使神差地就没走成——倒霉孩子面上不显山不漏水的,恁能装,心里还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雷电就突然哑了声,屋子里漆黑一片。
黑暗中,洛阳的感官就十分灵敏,有一双手帮了他一回——手法尽管十分生涩,但已经在尽量轻柔。
洛阳头发和汗毛全竖起来了!登时一脑门儿汗,有气也不太敢喘,甚至僵硬了全身一动也不敢动。
一完事儿,顾寒声帮他整理好衣服,然后接续地,雷电就神出鬼没地又来了。
洛阳脑子里烧过一阵子,也渐渐平静下来,心说总不能道个谢再走吧?自然不能。
于是只能借着暗夜的遮掩,默不作声地站起来,十分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黑灯瞎火的一准儿找不着拖鞋,就大义凛然地赤着脚往外走,一时也算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赔了还是赚了。
其实赚了赔了,到现在说也就白扯了。
电光不时照在他那后背隐约可见的蝴蝶骨上,胳膊长腿长的优势,这一刻反倒叫他显得瘦骨伶仃。
与此前相比,明显清减了几分。
顾寒声不难发现,这几个月的奔走与折腾,已经毫不讲情面地剥掉了此人一层皮肉。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说,“先回来。”
回来干嘛呢?他也不知道,总觉得不叫他一声,就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可见也是个妈妈桑惯了的人。
但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洛阳脚下没停,拉开房门就走了。
顾寒声慢腾腾地上下收放了几番上眼皮,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心说:“这算造了哪门子孽!”
眼前突然闪出一行字,程回那里传回了消息——有情况,你来。
顾寒声发散的心思才算收束了回来,他顿了顿,落后几步跟出房门,看见洛阳拐进了自己房间里——铺好了瑜伽垫,一副要凝神静气面壁思过的小模样。
他下意识就淡淡笑了笑,回身走了几步,凭空消失在楼梯口。
这场雨的来由自然不必问了,而程回此行的目的正与这场雨有关。
由十方恶鬼和林邠手下死鬼大举偷袭地府开始,琥珀池被创,至纯阴气几受干扰,雷部束手无策,幸而发现得及时,没有酿成什么弥天大祸。已经凋谢的生命无法挽回,而正在凋谢的生命还可勉力一试。
于是就有了这场来之不虞的倾盆大雨——雨水里全是药引子。
此时,程回正在城东一家福利院里。
顾寒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怎么?”
“倘若不是我亲眼看见神农奉了你的九州令,将药引子丢在天池里,我倒要怀疑他是否居心叵测了,”程回食指随意点了点,“你看见没有,整个福利院接收来的小婴儿,恢复过来的只有一半,其余的只是暂时恢复,还不到半天的时间,这不也太奇怪了么?”
“仅此一家?”
“无独有偶。”
顾寒声隐去身形,一抬脚跨过墙壁,闪进了育儿间内。
摇篮里的宝宝们,一个个在睡梦里抱着自己大拇指啃得很香甜。而有些摇篮里的宝宝,头上扎着输液管,奄奄一息地萎在襁褓里,一口气分成了两半截,半死不活地吊着。
“阎王来。”顾寒声冷不丁地说。
程回:“你怀疑……”
顾寒声面沉似水,点点头,“嗯。”
不大会儿,阎王宽袍广袖地出现在这间育儿室。
倘若福利院的护工姐姐们有一双阴阳眼,能洞察一切有形无形的生灵,那么她大概要吓得魂飞魄散了——
顾寒声接过生死簿,食指轻弹,那薄薄的小册子就端端正正地悬在他手近旁一个垂死的小孩儿脑门上,菲薄的本子飞快地自动翻找起来,很快就有了眉目。
生死簿上有关这孩子的字迹寥寥几行——无名无姓,某某夫妇之子,生于某年某月某日,卒于某年某月某日。
生之日与卒之日,只差了三个月。
算算日子,到今天,离这个孩子的死期也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了。
顾寒声垂下眼皮,将生死簿抓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自己肩上轻拍,“查查他的前世今生。”
阎王在他那堪称百宝箱的宽大袖口里翻找一会儿,“启禀我主,此人上辈子,乃是个偷梁换柱的卖国贼,手上积攒了上千条同胞族人的性命,行年九十四岁,方才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