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娘吩咐那宫女道:
“你去到老宗正那里,就说我请他吃酒。”
宫女吓坏了,将头摇的和货郎鼓一般,宗正卿李璆向来脾气火爆,为人又严厉至极,皇室宗亲没有不怕他的,更何况这些最底层的宫人呢?
“奴婢不,不敢……”
虫娘抬手在那宫女脑门上轻点了一下,“让你去就去,这般胆小,以后如何在我身边做事?”
宫女与虫娘年纪相仿,也在十六岁上下,说了一会话后,也不似先前那么拘谨,虽然不敢答应下去见宗正卿李璆,可见虫娘将胆子大作为留在她身边的一项要求,便好奇道:
“奴婢只听说恭顺乖巧,老实勤快的得主人欢心,公主可莫要诳哄奴婢……”
虫娘见她回的有趣,呵呵笑了,又板起脸来故作严厉。
“不错,你胆子也不算小了,敢在公主面前放肆胡言,不怕被送到掖廷去撕烂了嘴吗?”
宫女又吓坏了,扑通跪了下来,语无伦次道:
“奴婢胆子不大,奴婢不敢胡言,奴婢是刚被招进宫来,不懂规矩,求公主不要赶奴婢走……”
捉弄成功,虫娘本该发笑的,却笑不出来了,眼睛竟有些发红。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在城外逃难的日子,日日夜夜担惊受怕,这种看似不知尽头的煎熬,使人这辈子都休想忘掉。
她听到宫女自诉是民乱后刚被招进宫来的,想必也是家人离散的苦命人,便蹲下身子双手环抱膝盖,看着那张惊慌失措又挂着泪痕的脸。
“好了,不哭了,我和你闹着玩的。”
与此同时,虫娘又伸出手用帕子擦去了宫女脸上未干的眼泪,柔声道:
“快起来吧,谁说要赶你走了?去把宗正卿那老头请来,从今以后我就一直让你留在身边。”
宫女不敢相信,“真的吗?”
虫娘站了起来,背着手,做出一副颇有气势的模样。
“本公主说话从不曾食言!”
只是才装了一瞬,又弯下腰来,嘱咐那宫女。
“你放心去请宗正卿,那老头自小便疼爱我,我请他来吃酒,不会拒绝的。”
宫女将信将疑,但又想到这位公主的确是和宗正卿一同回来的,而且刚一进东宫便立即有专人送来的衣裳配饰,显是地位不一般的。
宗正卿迈着方步踏进了虫娘所在的院子,刚一进门,便将左右厢房外的宫人吓得低头行礼,然后又灰溜溜的溜走。李璆习惯了人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从不以为意,还在门外就大呼了一声:
“虫娘这娃娃,知道老夫好吃酒,都准备了什么好物,东宫的伙食能把嘴里淡出鸟来……”
李璆的这一番话可把跟在他身后的小宫女惊呆了,眼睛嘴巴都长的大大的,满脸的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严厉火爆的宗正卿吗?
“进来,进来,都准备好了,案上摆着呢……”
虫娘的声音自屋中传了出来。李璆吞咽了下口水,迈步便走了进去,可绕过屏风后却傻了眼。只见,满案上放的碗盆不少,可里面装的竟都是清水。
李璆故意将脸色拉了下来。
“你这娃娃又要戏耍老夫,酒肉都藏在哪了,快拿出来。”
他以为太子和虫娘关系甚好,定是嘱咐人送来的好酒好肉,便想着借此也能打打牙祭。否则,东宫内的伙食供应多是米饭青菜,偶尔有点肉也不够塞牙缝的。李璆虽然不是个喜好奢侈的人,但就有一样爱好,便是喝酒吃肉,一顿不吃都难受的要紧。在外面逃难的日子也就算了,可一回到宫中,便心瘾难抑。
虫娘却一本正经道:
“虫娘不曾藏过酒肉,今日从早上到现在,所有能下肚的都在这里了。”
李璆收起了笑容,他忽然发觉,虫娘的话中似乎意有所指。
“从早上到现在,能吃的就这几碗水?”
没等虫娘说话,那小宫女竟哆哆嗦嗦的答话道:
“宗正卿明鉴,公主从日出到现在只喝过两口水。”
“如何可能?明明每日一早会有米饭青菜供应,虽然清寡,却是管够的啊!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璆怒意渐显,宫女壮着胆子又道:
“分派伙食的人说,说是城中粮食供应紧张,东宫伙食酌情减半!”
啪!
宗正卿李璆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条案上,上面碗盆被震的弹起又跌落,里面的清水泼洒出不少。
“一派胡言!老夫早听太子说过,东宫中的皇子皇孙们都是足量供应吃食!说,究竟是谁,是谁在捣鬼?”
激动之下,竟猛烈的咳嗽起来。
虫娘赶紧过来,一边扶住李璆的胳膊,一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快消消气,其他都是次要的,可饿坏了不少兄弟姐妹……”
李璆好不容易顺过了气,看着虫娘大笑道:
“你这娃娃,捣鬼捣的好,否则老夫还真成了老眼昏花的糊涂蛋,被人蒙在鼓里!”
这虽然在表面上看不过是一件小事,可一旦将影响蔓延开去,人们只会说太子的不是,否则背后捣鬼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势呢?李璆当然不相信李亨会是纵容亲信坏事的人,但一个人毕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只要用人,就有可能被蒙蔽,自己不例外,李亨当然也未必例外了。
李璆自问老了,难以帮李亨成就大事,但灭掉后院的几团邪火却绰绰有余。思定主意,他端起了案上一只瓷碗,仰脖咕咚咚几口便都喝了下去,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