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烨是知道萧无尘的打算的,闻言就将边境的情形一一告诉了萧无尘,末了还道:“匈奴单于太过看重他的那位大王子,想来谈判一事,定然有诈。只是元帅苦守边境多年,如今难得赢了匈奴,心中大快之下,倒也没想到其余诸事。所以,无尘心中所盼,此次应当能成事。”
萧君烨所说,自然是匈奴在谈判之时,有可能会突然反悔,对大兴出兵,再次开战一事。他先前就对此有所察觉,心中正犹豫着寻找证据,然后将事情告诉元帅时,就收到了萧无尘的来信,知晓萧无尘在洛阳城的日子并不十分好过,既有如此机会,萧无尘有心想要抢占军功,萧君烨收了信,知晓了萧无尘心中所想,自然也就将事情按捺下来,只等着萧无尘这次来了,将那军功收揽怀中。
萧无尘听罢,果然道:“如此甚好。只是……”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我从前置读过几本兵书,并不曾真正用兵打仗过,到时怕是还要皇叔帮我……”
“这是应该的。”萧君烨突然伸手,放在了萧无尘纤细白嫩的手上,道,“无论尘儿想要甚么,皇叔都会帮你。无论任何事情。”
萧君烨将手放在萧无尘的手上的时候,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僵硬而紧张的。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从前他离开洛阳城的时候,萧无尘还在孝期,他彼时甚么话都不能说,不便说。可是现在,萧无尘出了孝,年纪渐长,现下又千里迢迢,抢占军功之余来看他,萧君烨就忍不住想要表露心迹。
他不求其他,只是至少,他需要让萧无尘知晓他的心意。
然而萧无尘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闻言想到洛阳城中的事情,却是苦笑道:“皇叔想到哪里去了?君父待我之恩如山,待我之情……从前是毫无保留的疼惜,现在的君父,虽然开始忌惮于我,然而待我还是极好的。至少,在君父的其余子女之中,他待我是最好的。”
更何况,还有前世承光帝待他的好。因此萧无尘如今的太子虽然做的艰难,但也从未想过要对承光帝做那等大逆不道的逼宫之事。
萧君烨不意萧无尘误会了他的话,心下怅然之余,也只好按捺住心思,暂且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二人终究是许久未见,萧无尘又急于知道边境种种情形,以应对几日后的谈判时的战争,因此萧君烨虽遗憾,却也顺着萧无尘的意,不谈私事,只谈正事。
萧无尘自洛阳城出发,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承光帝在萧无尘待在洛阳城的时候,眼看着萧无尘身子越来越好,人越长越大,想起从前他才四十几岁,几个儿女就为了夺嫡之事而互相厮杀,甚至到了最后,他的几个儿子里头,只剩下了唯一的嫡长子。
承光帝彼时心痛病倒,原想着只剩下一个就一个好了。他的嫡长子是人中龙凤,萧萧肃肃,让嫡长子继续做太子,继承皇位,于大兴朝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因此承光帝彼时对他的嫡长子极其严苛,只恨不能将他终身所学,全都交给他的嫡长子。
然而,他对嫡长子的严苛要求,却让嫡长子误以为他是在对他不满,被小人挑拨之后,竟是带着不少臣子开始对他这个君父行逼宫一事,妄图让他退位,做无权无势的太上皇……
承光帝想到当年的事情,面上就一阵扭曲。
榻上的案几,蓦地被他一手挥落在地。
宫人们忙忙跪了一地,俱都称错请罪。
承光帝原本就是明君,怒气发泄下去,便也罢了,见状让宫人开始收拾东西,自己下了榻,开始四处走着。
不知不觉,承光帝就从自己的寝宫,走到了许久不曾来的椒房殿。
承光帝的第一个皇后是在他还不是皇帝的时候娶的妻子,为人简朴,待做了皇后,见彼时椒房殿破旧不堪,言道重修修葺太过奢侈,不如移居别宫,倒也省了一番事情。
承光帝那时刚刚坐了皇帝,皇位并不算太稳,闻言只赞了元后一句,就当真让元后移居了别宫,直到死,都不曾住在皇后真正该居住的椒房殿。
及至元后去世,承光帝自己看中了魏阳侯府的千金、萧无尘的母亲,这才令人重新修葺了椒房殿,将其迎进宫来。
因此承光帝来椒房殿,怀念的人也只是继后沈氏而已。
承光帝自认爱重沈氏,因此沈氏去世之后,椒房殿的一应摆设器具,俱都不曾变过,甚至连继后梳妆台上的眉笔,都依旧搁在原处。
承光帝年纪大了,越发喜爱回忆从前。到了椒房殿,他稍稍转了转,就回忆起当年他与沈氏的种种,也渐渐记起萧无尘也是在椒房殿出生。而萧无尘彼时出生的又恰是时候——那时他已经有了六位皇子,一个早早夭折,四个死在了五王夺嫡之中,仅剩的太子也因行逼宫一事,被他废掉并幽禁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承光帝那时一个儿子都没有了。这原本也不算大事,偏偏自从废太子被幽禁,接下来两三年的时间里,后宫新人不断,然而却仍旧没有一个子嗣出生。
而继后沈氏自打进宫就不曾有孕,彼时承光帝去看沈氏看得最勤,偏偏沈氏仍旧不曾有子嗣。而那时魏阳侯府传来消息,说是魏阳侯府的另一个千金被传颇有子嗣缘分,而看其模样,也是个好生养的。再加上魏阳侯府有意,那位小沈氏心中不曾流露拒绝之意,继后沈氏这才将人带到了后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