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为他而皱起了眉头。
从什么时候,在不经意间,他开始把自己对那个人的感情,当成了他内心世界的参
照物。
爱恋,同情,悲哀,孤独,轻视,无所谓……
这所有的态度和心情,如果没有了他的坐标系,就只是一个个飘渺得几近虚无的点
,浮动在那已经平静地流淌了十八年的河流上。
是因为有了他,它们才变得可以理解,能够捉摸。
知道悲哀,是因为他快乐过;
知道孤独,是因为他拥有过;
知道同情,是因为他也曾经是那么一个可怜的人;
知道轻视,是因为他明白只有某些人才应该得到尊重;
知道无所谓,是因为他清楚值得他重视的人不在这里;
知道爱恋……
不,他不知道,他还不知道。
他打开了门,却不确定将通往何处。
他揭开了厚重的幕布,却不知道该在舞台上发现些什么。
他踌躇着,困惑,迟疑,难以抉择。
难以抉择如何思考,更难以抉择如何行动。
他流下了泪,不知为谁。
人,要怎么样,才能认清自己的感情呢?
手机响了起来,但并非短信。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接通了电话——是张树,说今天
政治课上点名了
“我不是把请假单给你了么?”他说。
“是啊,但是老师没有念到你的名字,我后来还专门去查了,我们级的名单就缺你
一个。”张树的口气带着几分疑惑,“你要不要上教务网看一下,是不是当初选课的时
候选错了?”
陈可挂了机,惫懒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缓步移向电脑。在当下的这个情形里,课程
上的事并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他打开电脑,进入了京大的网站,在教务部的登陆界面上输入了学号和密码。
“密码错误!”
他有些烦躁,叹了口气,重新输入了一遍。
“密码错误!”
电脑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
他心头一沉,又退回到登陆界面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把他所有的密码都试了
一遍。
结果是一样的。
陈可赶紧往宿舍回叫了一个电话,把情况跟张树说了,拜托他明天去一趟教务部,
看看密码丢失应该怎么处理。
“你把自己的密码忘了啊?”张树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可能的事,绝对就是这个密码,选课那天你不还……”说到这儿,陈可哽住了
。
“绝对不是我啊!我怎么会改你的密码呢!”张树也想到了这一茬,赶紧为自己辩
白。
“我不是怀疑你。”陈可保证道,“先不说这个了,总之先想办法登进去看看,说
不定课程也被改了。”
张树答应了。陈可放下电话,大脑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不愿再想,冲了个淋浴,早早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门。他把电视开着,听着
里面的嘻笑怒骂,侧躺着,背对着荧幕,试图让自己渐渐失去知觉。每当感到害怕的时
候,他就会这样,用别人的声音来掩藏心里的恐惧。
可今天,这个战术失效了。那些噪音只是增加了他内心的烦躁,他关掉电视,把遥
控器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翻了个身,眼前是许许多多的人,外婆,父亲,母亲,于雷,张树,何进,张韩
……
对于他们,我到底了解多少呢?
我真的是一个有缺陷的人,看不懂别人,也看不懂自己。
我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才发现,原来我是不可能恨自己的爸爸的;
不知道去爱一个人,又要花多少年的时间呢?
他想起了他,心头涌起一阵难受,胸口酸痛难当。他蜷起了身子,双手死死地按住
太阳穴,在莫名的痛苦和困惑的混沌之中,度过了这漫长的一夜。
早早地从床上起来,头重脚轻的,已经是星期五了。
他母亲要他就住上两天,等周日再走。陈可虽然有急着回去的理由,却也不想在这
个时候给家人添堵,便答应了下来。
中午的时候,于雷发来了短信。他从张树那儿听说了陈可请假回家的消息,于是关
切而小心地询问他家里的情况。
陈可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着他的名字,心里顿时添了几分沉重的感觉,现在的他没有
做好和他对话的准备,哪怕是通过电波……
“没什么,周日就回去了。”他简单地回复道。
于雷后面还说了好些保重之类的话,他只是独自淡淡地笑了笑,直接把手机放进了
裤子口袋。
过了大概三十分钟,他的手机又震了起来,还是于雷:“星期天晚上咱们无论如何
一块吃个饭吧,点些清淡的,不会让你难受的。”
陈可在这边叹了口气,无奈地接受了他的邀请。他从没有减少自己对于雷的期待,
可现在,这种期待越是强烈,他就越是害怕;他没有表演的天分,在清楚地了解这种感
情的性质之前,他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面对他呢!
吃过午饭,陈可去了医院。
今天他父亲的气色明显又好了不少,心情也显得相当不错。父子俩几年来头一次破
天荒地聊了聊彼此工作和学习的状况,虽然还是有些尴尬,但陈可由衷地为这个局面的
产生而感到高兴。虽然他还有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