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夜幕初降,道旁树木俱都挂上琉璃宫灯,光彩夺目,映得两旁如白昼一般。
因是家宴,并没有喊上文武百官,所以后宫数得上号的嫔妃都来了,簇拥着太后坐在席上。
时令瓜果摆了一桌,颜色鲜艳欲滴,引人垂涎。
皇十五子胤禑年方三岁,被嬷嬷抱在怀里,看见桌上的瓜果,忍不住就伸手去抓,嬷嬷怕阿哥失态自己受斥责,忙一转身把他抱开,胤禑嘴一扁泪眼汪汪,眼看就要决堤,奶妈无法,忙随手拿了个苹果塞到他手里,这才让他破涕为笑。
阿哥们也都换上常服,趁着康熙还没来时,三三两两聚在一块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胤禩看着这情景,突然想起康熙二十九年的中秋家宴。
只不过转眼之间,大家都这么大了。
当时自己刚由死转生,自地狱里头活过一回,还满心彷徨,生怕明朝好梦醒来,又是一场空欢喜。
如今却早已适应下来,将这当成上天给他的另一次机会,从小心翼翼,到如今放开胸怀,做当做之事。
“八哥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手臂被轻拍了一下,胤禩回过神,是胤禟。
这个只会跟胤俄打架闹成一团,缠着他要糖吃的娃娃,也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了,他母家出身高贵,对自己却是真心相待。
再过两年,各人封爵之后,都会有各自的心思,便连四哥,只怕也会暗地里开始准备。
胤禩摸了摸他的头。“我在想你小时候,跟小十五一样可爱。”
胤禟不满地嘟囔:“八哥别老把我当成小孩子,你可也没比我大多少。”
我比你老多了。
胤禩好笑地敲敲他的额头,道:“你可别成天再跟老十混一块儿无所事事了,皇阿玛不会放任你这样下去,等他老人家开口了,你就讨不到好了去。”
胤禟眉眼肖似宜妃,偏向阴柔冷丽,此时一挑眉,那份感觉就更为神似。
“反正皇阿玛关心的只有太子,我们都是陪衬的罢了……”
话没说完,却是被胤禩蓦然冷下来的脸色吓住,也忘了自己后面要说的话。
“这些混账话也是你说得的?!”胤禩压低了声音,见没人将注意力放在这边,才稍稍放心。“你在宫里头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什么话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胤禟有点不服气,却也没再反驳。
宜妃受宠,连带着胤禟从小也被捧在手心,没人敢违逆他,加上他成天跟胤俄厮混在一起,那胡搅蛮缠的脾性也沾染了几分。这两年胤禩忙于户部的差事,经常宫里宫外两头跑,唯一能制住他们的人不在,两人更是闹翻了天,这一不小心就栽在太子手上,碰巧那次太子心情也不好,当场就发作了随侍胤禟的贴身太监,人被拖下去打了几十个板子,当夜就没了。
胤禟几乎气疯,去找宜妃理论,却反被宜妃骂了一顿,怏怏而回,从此暗地里与太子结下梁子,逮着机会就冷嘲热讽一番。
“这是怎么了?”胤禛刚从四阿哥府过来,远远的就看见两人脸色都不好看。
“九弟犯浑呢,说了他几句。”胤禩脸色和暖下来。
胤禟抬了眼皮,懒懒道:“四哥好。”
胤禛点点头,没在意他的态度。“快坐下吧。”
少顷,康熙过来了,太子与大阿哥紧随其后,一左一右,引人注目。
家宴分两处办。
一处在慈宁宫,嫔妃们连同各皇子宗室的女眷都在那儿陪着太后听戏。
太后原本最爱听的是《四郎探母》,但这戏不适合在中秋唱,便换了一出《白蛇传》,加上宜妃在旁边解说,也能听个七八成,女眷们都想着法子说吉祥话凑趣,慈宁宫里一派热闹非凡。
畅春园这边,则是康熙和阿哥们。
所有人都是二人一席,惟独太子坐在康熙旁边,自成一席,颇有些孤家寡人的味道。
十三十四紧挨着胤禩他们这边,胤祯的座位恰好与胤禛相邻,两人却如同不相识一般,压根没有说过话。
康熙看起来心情颇佳,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又吩咐梁九功给年幼的阿哥们赐下御桌上的菜肴。
“胤禛,这几日在家,都做了什么?”胤禛冷不防被点名,忙抬起头来,却见康熙面色温和,知他只是随口一问,不觉放下心来。
“儿臣在家看了《左传》。”
康熙挑眉。“哦?悟出什么来了?”
“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他引用的是《左传》中一句,来自士季劝谏晋灵公的故事。
康熙自然听出胤禛的弦外之音,视线扫过低垂着头的十四阿哥胤祯,再看向胤禛时,却带了点亲昵的斥责:“朕就知道你耐不得寂寞,罢了,即日起复了你的差事,还是到户部去吧。”
“谢皇阿玛。”胤禛正待起身行礼,康熙却挥挥手。“行了,今个儿是佳节,不说国事,朕破例了,先自罚一杯。”
说罢端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自然也跟上,嘴里说着些祝酒词。
酒过三巡,又玩了一番投壶对诗,康熙已是有些乏了,便先行回宫。
过了片刻,太子与大阿哥也先后离席。
余下几个阿哥,都没了拘束,气氛也渐渐热闹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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