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洪承畴的父亲去世,返回福建老家丁忧守制,三年假期才刚刚过去一年,又接到上谕命他夺情起复,回京效命。
船到通州,弃舟登岸,洪承畴入京后略作休息,换上一身簇新的官服,径自来拜见摄政王多尔衮。
“本王这个时候召你入京,先生心里一定在暗自腹诽,怪我把你架在火上烤吧?”多尔衮颇为洒脱,谈笑间直指本心。
“微臣不敢,为国效力乃是臣子本分。”洪承畴只说不敢,却没有否认。朝中风云变幻之际,他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蹚这趟浑水,但多尔衮可不是崇祯帝,没耐心搞什么三请三辞的把戏,直接下了死命令,把他紧急召入北京。
“肃王(豪格)虽然多行不义,但终归是本王的至亲血脉,本想略作惩戒就从轻处置,不料他在狱中突染急病暴毙,反倒让我担了一身干系。”多尔衮叹道:“唉,这帮蠢材只爱嚼舌根,竟以妇人的恶毒心肠来揣度本王,但瓜田李下,本王偏偏有口难辩,想来先生定能明白我的苦衷。”
多尔衮的这番话里有很多潜台词,豪格已经失势,就成了任他揉捏的蝼蚁,哪怕真要取他的性命,又何必非在这种敏感时刻下手,先圈禁起来关上三五年,随便一杯毒酒就无声无息的把事情办了。
“摄政王胸襟坦荡,宽宏大量,天下人尽皆知。”事关皇家辛密,洪承畴哪敢多说话。
豪格的身份在那里放着,只要不死就有翻身的机会,十之是多尔衮下令害死的,但哪怕是掩耳盗铃,多尔衮也要撇清自己,这都是必须做出的姿态,洪承畴只希望尽快换个话题。
“肃王之死虽然是个意外,但不管怎么说,终归是本王看护不力,这件事是我办的差了!”多尔衮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又说道:“朝廷里现在事务繁杂,本王常感力不从心,渴望日日聆听先生教诲,这才请你赴京。”
不动声色之间,多尔衮轻轻拍了一记马屁,我这里乱七八糟的搞不定了,只好请你出山来帮忙。
“能为王爷分忧,微臣敢不奔走效命!”洪承畴微微加重了语气,对多尔衮表示感谢。
“好,很好!”多尔衮笑着问道:“不知先生愿意主内还是主外?”
主内,入阁拜相,主外,征讨南明。
“微臣愿留在北京。”洪承畴回答的很干脆。
“说说你的理由!”多尔衮眼中精光一闪,更显得精明强干。
“我朝虽然入主中原,但骤得万里之地,亿兆子民,如洪水漫坡,未透表里,若急于剿灭伪明,反有过犹不及之虑,不如内固根本,外驱强藩,不出十年天下可定也……”
洪承畴一针见血,指出了满清存在的最大问题。清军入关后地盘扩张太快,始终没有彻底消化,各地抗清运动此起彼伏,而满清内部又刚刚发生动荡,如果继续向南明猛攻,很可能后院失火。
当下之计,满清应该加强和汉族士绅地主的合作,巩固已有的占领区,由广裘的北方提供兵源马匹,富庶的江南提供粮饷,耐心经营之下,国力肯定会远远超过偏安一隅的南明,然后堂堂正正的将其剿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