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后半句的音调情不自禁地提高,左念一愣,半步上前狠狠地揪住了柳十七的衣领:“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
柳十七嘲讽道:“左掌门,马脚终于露出来了。”
左念手指一紧,涌起的杀念好不容易才被自己强行压抑下去。他放开柳十七,冷声道:“看来几年不见,的确该对你刮目相看……敏儿,把人带下去,好生看管,回到西秀山之前不许他再和闻笛接触。”
他边说边打开门,宋敏儿应声而入,架起柳十七一条胳膊,半个字也没说。
走下楼梯到关押柳十七的厢房还有一截路,柳十七见宋敏儿面色凝重,轻声道:“师姐……你方才都听见了对吗?你也认识丁忧师姐,我记得当年她待你很好----”
宋敏儿呵斥道:“与你无关,闭嘴,闭嘴!”
柳十七噤若寒蝉地收回目光,转头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唇角轻轻上扬。
他自然不会这些计谋权衡,净是此前闻笛所教。左念最怕失了人心丢了脸面,现在回过神来,恐怕一方面要拼命在席蓝玉那儿找回场子,一方面就需得到弟子们的支持。他们莫名其妙地离开,许多人都不解其意,更不懂柳十七到底做了什么。
宋敏儿也是如此,她可能会在左念与柳十七单独相处时在外偷听,这时候就该适时地露出一点当年的可疑之处,管它是不是真相,先让她听了去。
“如此一来,”闻笛双手被绑着,表情却云淡风轻,颇有些自得道,“她不仅找我们茬的时间少多了,指不定还会自己去查左念。”
“笛哥果真料事如神。”柳十七心想,感觉钳制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力道渐渐放松,他惊讶地从当中体味出一点迷茫。
他被推进房中,眼见宋敏儿犹犹豫豫地要关门,灵光乍现,突兀道:“师姐!我不在的这些时候,十二楼也有莫名死去的弟子吗?”
宋敏儿的动静迟了一瞬,但她没回答,只猛地砸上了门。
就在宋敏儿离开柳十七厢房下了楼之后没多久,从回廊尽头闪出一个人影。如果她还在,应当第一眼认出这就是方才那个撞了她一下的姑娘。
这姑娘生得像个大家闺秀,此刻却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行至客栈后院。
她将手伸入马厩后藏着的一个鸽子笼,取出了只信鸽,又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竹筒,三两下绑在信鸽腿上。
接着,她拍了拍信鸽的翅膀,低声道:“去绿山阁,把信送给李夫人。”
那信鸽听懂人言一般“咕”了声,振翅而去。
翌日十二楼一行人重新启程,左念心急如焚,恨不能一日千里,他说不上抓柳十七回去做什么,但执着地认为似乎到了自己能掌控全局的地方,柳十七就能不再嘴硬。日夜兼程,他们只用了月余,便回到了西秀山。
立冬,宁州下了第一场大雪,西秀山屹立在黄云白雪中,犹如一个美丽的梦魇。
第18章 第十七章 青瓷鸣徵
十二楼在西秀山中一处谷地,冬日比外界温暖,从中淌过的并非无名溪水,而是秀水的另一条支流,名曰“岳溪”。岳溪终年不冻,在西秀山的冬日里是一股遗世独立的暖流。而十二楼就匿于层峦叠嶂中,隐于霜雪雾雨之后,仿佛天然被隔绝的塞上江南。
柳十七自小在此地长大,见了旧风景,难以言喻地有些心绪不宁。
他没想到过故地重游会来的这么快。
进了西秀山需弃马步行,通往十二楼要经过一处瀑布。此时立冬,瀑布的水几近干涸,那溪边默然伫立的一袭白衣格外惹眼----隔远了看不清眉眼,仍能感觉到他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
左念一行人走得近些,柳十七不用他们打招呼,蓦地认出了那青年的身份。他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偏头看向自己旁边的闻笛,挤眉弄眼地示意:“郁徵?”
闻笛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朝柳十七做口型道:“差点认不出吧?”随后他被看管的弟子在背上推了一把,苦笑着复又扭过了头。
他们“交谈”间,那人迎上前来,朝左念施礼道:“师父。”
左念淡淡地哼了一声算作回应,旋即越过郁徵走在了前面。那人表情一丝变化也无,侧身让开了路,方便宋敏儿等人跟在左念身后往前。
他一同谦让,等到准备踏上前路时,一转身忽地见到了闻笛和柳眠声。
从他一闪而过的疑惑中,闻笛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次他们打道回府太突然,郁徵大约以为左念是找他兴师问罪的,根本不知道闻笛犯了事。
于是他客气地朝郁徵一笑:“大师兄,别来无恙啊?”
“还行。”郁徵犹豫地点点头,望见莫瓷时,他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出现了一丝堪称温和的笑意,向莫瓷招了招手。
落在队伍最后的少年连忙跑过去,拽住郁徵的衣袖跟他走了。
柳十七对这一切简直无法接受----在他最后的记忆里,郁徵是那个把闻笛从溪水里拖出来,然后不由分说赏了他一巴掌的大师兄,再往前,他也终日不苟言笑紧锁眉头,仿佛看谁都不顺眼,成天离人群三丈远,怎么会容许旁人近他的身!
难道因为三十而立,沉稳懂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