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想到这些,热泪就无声地涌出眼眶。他无法形容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只觉得,哪怕吴君翊打定主意一辈子纠缠着他,他也认了。
“李起,你跟伯瑾说了什么?”吴君翊拉下脸,冷冷地问。
李起双膝跪地,匆匆答道:“奴才只是告诉沈大人,您是从马上摔下去,才……”李起话说到一半,就被吴君翊一声怒斥打断了:“擅自主张!”
李起立刻膝行向前,磕头如捣蒜。他的确是擅自主张,而且未经通传,就将大臣带进乾清宫,放在其他任何一个时候这都是死无葬身之处的大罪,但他如今想搏一搏,“奴才不敢狡辩,只是看见沈大人在乾清宫外徘徊,要看望您,被追问不得已,才说的!”
吴君翊果然沉默了。
沈瑜没有辩解,算是背下来这个罪名。接着吴君翊冲李起一摆手,李起便麻利地爬起来,滚到殿外等候吩咐。
“朕没事,只是骨折而已,御医说专心休养,一两个月,就能起身了。”吴君翊试图轻描淡写地解释一下,可惜他的语气并不那么自然。
吴君翊自嘲地扯扯嘴角,自暴自弃地说:“何况,朕真有个万一,你也不必担心,不管是皇叔还是魏王继位后,照样会重用你。”
“陛下!”沈瑜猛然提起声音,打断了他。“陛下说的都是什么话!”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沈瑜说过的最严厉,最接近于呵斥的一句话。当话音落第,两人齐齐安静下来。
“伯瑾。”吴君翊小声地说,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可思议的期盼,那些微的希望在心中熊熊燃烧,攻城掠地。吴君翊努力控制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瑜,“你为什么会来看我”
沈瑜没有回答。就在刚刚那短短的一会,他已经体验过太多从未有过的感情。那种悲伤不是单纯的,臣子对帝王的缅怀。
那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承认,吴君翊在他心中的分量,远比想象中要重。尤其是发现失而复得之后他的想法,其实已经,已经……
“为什么,伯瑾?”吴君翊温柔地问。
……已经认输了。
“因为我怕失去你。”沈瑜小声地说。
吴君翊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这个人不知道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究竟激起了多大的浪花。他只用三言两语,自己就已经弃甲投戈。
他忍住激动,小心地,试探地伸出手,直到他碰到另外一只手,比他凉一些,粗糙一些,但是又格外纤细修长,那是他已经熟悉的一只手。
沈瑜没有抗拒,吴君翊再也忍不住狂喜,紧紧握住那只手。
沈瑜别过脸,耳根有点红,他想了半天,突然说道:“玥娘嫁给了楚王,你……你这是乱了辈分。”
吴君翊险些笑出了声,他想,他大概再也找不到比眼前这个还要可爱的人了。当然,他也无需去找。“乱就乱吧,横竖你点头了。”
“我哪里点头了?”沈瑜嘴硬地分辨道。
吴君翊并不打算占口头便宜,他把沈瑜拉得更近些,“你坐下,咱们坐着说会话。”
其实,寝宫里不是没有椅子。只不过吴君翊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这次,不用猜,沈瑜也知道,在他之前,估计没人会像他这样公然坐在龙床之上了。
难得有这样两人独处说说话的机会,吴君翊不想提起朝政,便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咱俩睡在一起,我睡不着,你也是牵着我哄我睡的。”
实际上吴君翊每天赶路累得不行,恨不得倒头就睡。沈瑜眨眨眼,倒是想起另一桩事:“你当时不是第一次穿粗布衣服,身上磨破了么,我给你上药时,没有工具,其实是把草药嚼碎了涂上去的。”
他本指望吴君翊听到这句话会大吃一惊,面如菜色。谁知对方依旧笑着看向他,温柔到让人沉溺。“那时我还小,什么都不懂多亏有你在。”
沈瑜佯装无事,只是脸上的温度又升高了一些。吴君翊看在眼里,心里窃喜,仍然不动声色。
沈瑜平生还从没有这样窘迫的时候,然而又不仅仅是窘迫,当他被那双手握紧,当他每每与含笑的吴君翊对视时,他的心里,同样有一股喜悦的暖流,流遍四肢。
他们聊起从前,或是成长中的趣事,偶尔沉默对视,静静分享此刻的安宁。就这样不知做了多久,沈瑜觉得,起码有半个时辰了,他又想起郭逸曾向自己描述的,吴君翊的生活,终于不安地动了一下。
“你该休息了。我也得走了。学士肯定在找我了。”
“急什么。”吴君翊并未松手,“最近不用晒书,实录也快修成了,哪里需要你去忙了。”
沈瑜被他孩子气的举动气到了,“武英殿轮值……”
“叫他们忙去吧。”吴君翊继续耍赖。
沈瑜又用另一只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我是有时间陪你,可你总要休息的。御医也说了,要你静养。”
“你不在,我也一样休息不成。”吴君翊皱了皱鼻子,晃着沈瑜的手小声撒娇:“你留下陪着我行不行?你要觉得浪费时间,就给我念念奏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