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出乎意料,吴君翊的声音比他想象的还要平静。“李起!李起!”
他突然抬高了声音叫人,沈瑜慌乱地问:“陛下你做什么?”
“你不是说,我分不清什么是感情么?”吴君翊站起身,总是宫门大开,他的神色依旧一点没变。反而是进殿的李起,听到感情两个字,默默低下头,假装无事发生。
吴君翊的手紧紧按着面前的桌案,“李起,你去开内库,把朕那些金石书画全都搬过来!”
李起别无选择,只能立刻起身去清点内库。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沈瑜早已方寸大乱,吴君翊站在台阶下,居高临下看着他,“这是我的内库,想要赏赐谁,谁能拦着我?”
“我就是亲近你,想把所有好的东西,我能给的,全都给你。你告诉我,这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还是对兄长的孺慕之情?”
沈瑜答不上来,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张了张嘴,看着近在咫尺的吴君翊,还有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的出奇,只觉得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浇醒了还想抱着侥幸心态的他。
“臣,身体不适,请陛下容臣先行告退……”沈瑜机械地说着套话,脚下已经开始往外退。
他也不知道吴君翊到底有没有挽留,即使说了话,可能也被他恍恍惚惚忘在脑后。
沈瑜踉踉跄跄退出殿门,走回文渊阁。刘彦先看到他,惊呼道:“伯瑾,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么一吆喝,值房里一半的人齐刷刷看了过来。沈瑜勉强一笑,“我没什么。”
“不对不对,你脸色白成这样,肯定是不舒服,快别逞强,回家歇着吧。”刘彦担心地说。
直学士姚任远也走过来看他,“你这样,就是留下来,也没法干什么,今日立春,文渊阁并没有什么事,你回家歇着也不打紧。”
“就是就是。”刘彦帮腔。
沈瑜其实也只是强打起精神,听姚任远这么说,他便顺势道:“那臣就先告退了。
他回家后,便把自己关在屋中,唯有翻阅史书,还有先贤的散文,那着意简练,古朴洁净的文字,才能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他主要也是在武英殿或者御前议事,文渊阁一年到头也未必有几桩大事。沈瑜想到这儿,干脆又写了一本折子称病,请假在家休养几天。
他其实也考虑过直接辞官,可是辛辛苦苦读书多年,一朝考中,所有的抱负理想,就因为这桩事全部抛弃了,别说没法跟其他人解释,他自己都觉得不甘心。
那就先拖着吧,至于等到何时……沈瑜苦笑着翻过一页书,都道帝王的心最是朝三暮四,见异思迁,他只能期望如此,等到吴君翊的心思淡下来,两人见面可以正常谈话了,再说吧。
“怎么样,到家了?”吴君翊问。
“是。属下亲眼看着沈大人进门的。”卫兵拱手,如实汇报。
吴君翊面沉似水,微微点头,伸手重新拿起奏折,目光扫过去,却没有立刻投入其中。
他也后悔,不该把话说的那么直白,吓走了沈瑜。可若是他不说的直白,他敢保证沈瑜会一直装傻下去。
若是都没明白过来也就算了,吴君翊既然想明白了,又怎甘心到手的人溜走
吴君翊也知道自己自私,他当然是存着私心的,可他丝毫没有玩弄的想法。他这十几年来,见过的佳人无数,可是其中令他能够青睐的,一个都没有。连父皇要给他安排侍妾,都被他婉言谢绝。
他身边大部分人都太无趣了,不管是那些曲意逢迎的后宫妃嫔,还是低三下四的宫女。
他笃定,沈瑜是他唯一一个想留在身边的人。就算是为此遣散后宫,又如何?
“学士大人说沈大人告病了。”
吴君翊手一按桌案,便要站起来。但他生生止住了动作。
“命人送上好的药材,去看看沈大人病情如何。”他按住桌案的手掌渐渐团成拳头。
他当然想立刻去探望,想看到沈瑜。可是没有大朝会的日子,午朝前就要把当天的奏折批阅好。吴君翊每次出宫,回来等着他的,便是堆积如山的亟待处理的政务。更不要说今日的午朝,刑部还要汇报修改律令的事。
他克制了一颗胡思乱想的心,专心看刑部送来的条陈。
等到午朝时候,吴君翊又成了那个专心凝重,从容不迫的帝王。
吴君翊与朝臣争得口干舌燥,才定下接下来修改的方案。除此之外,还有良种的进一步改良,这件事先前是交给了工部,如今看来,为着长计,还是要重启司农一职。
和人磨嘴皮子吵了半晌,终于能歇口气,吴君翊的热茶还没喝到嘴里,就看李起凑过来小声说道:“沈大人不能见客,宣旨侍卫只把药材留下,但没见着人如何,听说,病得不重。”
“病得不重连宣旨的人都见不了?”吴君翊知道沈瑜是何等守礼的人,一听就要炸了。
他这下也不管还有多少奏折没看,一叠声催着去叫御医。楚王妃临盆,他才宣了御医去王府,害怕再给沈瑜指个御医太过引人注目。可如今他自己都坐不住了,还管什么其他,当即叫了个御医,接着探望楚王妃的名义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