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任由维吉利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床上。
维吉利为加尔文倒来了一杯冰镇的柠檬水,加尔文企图端起杯子,但是他的手颤抖得像是一位九十岁的帕金森老人。一些水从透明的玻璃杯口中倾倒出来,落在了毯子上。
然后维吉利便从他的手中接过了杯子,年轻男人一只手扶住了加尔文的后颈,另一只手将玻璃杯端到了加尔文的嘴唇边。
他的动作熟练,温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控制欲。
加尔文自然而然地在维吉利的掌控下像是孩子一般从他的手中啜饮起了柠檬水。
当那些冰凉的液体淌入他的喉咙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渴,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一点都不曾察觉到维吉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那纤细的脖颈之上。
在加尔文努力让柠檬水镇定自己的身体与灵魂的同时,维吉利却像是正在忍受干渴一般,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
“你好些了,对吗?”
杯子空了以后,维吉利对加尔文说道,他对方微笑了一下,然后忽然上前探过身,用袖口擦拭掉了加尔文脸上残留的汗水和眼泪……
当维吉利缩回手的时候,加尔文看到了维吉利的袖口沾有血迹,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因为激动过度而流了鼻血。
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他看上去定然异常狼狈而可悲。
至于维吉利,当然,他看上去依旧是那个英俊而散漫,有点儿过于年轻的富家公子,但这并不代表他不狼狈。
事实上,坐在床上的两个人看上去状态都十分糟糕。
维吉利的衣服凌乱,漂亮而柔然的褐发因为汗水而濡湿,一缕一缕贴在额头上,而他露在外面的颈部和手腕的皮肤上遍布着道道红色的抓痕,其中一些泛着血丝,加尔文甚至还看到维吉利的胳膊处有一个明显的牙印,毫无疑问,那也是他的杰作。
“该死的——”
加尔文看着维吉利,忍不住低吟了一声。
他没法弄清楚自己在意识模糊的那段时间里到底做了什么,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恐怕发了一场疯。同样的事情之前也曾经发生过,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在加尔文被霍尔顿医生收养后的两三年,他偶尔会因为生活中不得不接触到的降临派教徒而陷入到这种全无理智的精神崩溃之中。
他会尖叫,嚎哭,企图伤害自己,然后像是受惊吓的猫那样疯狂地攻击企图接近他的人。按照霍尔顿医生的说法,这是一种精神受创后的表现。
那位仁慈而宽容的老人用全新的家庭安抚了青春期的加尔文,他告诉加尔文一切都已经好起来了,只要加尔文足够坚强——就连加尔文自己也相信一切已经过去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却会在维吉利面前重新变成一个狼狈不堪的疯子。
“我……”
加尔文虚弱的伸出手,指尖触摸到维吉利手腕上的咬痕,他察觉到维吉利轻轻地战栗了一下。
“我知道你很抱歉。但这不是你的错。”
柔和的声音自年轻男人的口中传出。
加尔文对上维吉利的视线,然后意识到后者看他的眼神依旧柔软得像是丝绸一般。
“你只是经历创伤后应激障碍。”维吉利低语道。
“我,应激障碍?老天,你说得我简直就像是一个被害者。”
加尔文本能地反驳道,他的声音沙哑,但并不像是刚清醒时那么虚弱了。
“可你确实是。”
维吉利看着加尔文,坚定地说道。
“我——”
加尔文抬头,看了维吉利一眼。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很显然,不需要太多多余的解释,他们却都心知肚明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天使镇的那场大火,或者用一个更确切的形容,那场屠杀。
而维吉利那张年轻的脸上显示出了罕见的强硬。
他用力握住了加尔文的手,身体微微前倾:“老实说我不应该跟你说起这个,芙格说我们应该多给你一点时间,但是我还是想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加尔文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但却无法组织好语言,只能眼睁睁看着维吉利的嘴唇翕动:“从那场爆炸之后我们并不太谈这个对吗?天使镇那件事情……你并没有足够的冷血来忽视那件事情。”
“我只是想说,那些人本来就应该去死,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
“我杀了那些人。”
加尔文冰冷地回答道。
维吉利轻轻地抚上加尔文的脸,他的手出乎意料的冰冷而光滑,但又莫名地让加尔文感到安心。
“那些人都是罪人。”
“可是我还是杀了他们……”加尔文的呼吸重新变得有些急促。
维吉利又靠近了一点。
加尔文几乎可以看到维吉利翠绿色的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加尔文,你知道我真的很迷恋你的善良与纯洁,但在这一刻,我几乎都要讨厌你这美好的特质了。你正在逼死你自己,你的那些罪恶感与道德感……不应该放在那些家伙身上。”维吉利停顿了一下,“想想那个小女孩。”
他说道。
加尔文颤抖了一下。
“加尔文,不要让你的善良与道德成为折磨你的枷锁。”
维吉利凑到了加尔文的耳边低语,他的嘴唇在加尔文的耳垂上轻轻一触,落下一连串羽毛般轻柔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