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少年眉目间杀气凌然,华丽弯刀锋芒毕露,在血色与火光中,硬生生在敌人和尸鬼群间辟出一条生路,闯出重围,驹骊终于摆脱围困,一蹄子踹飞几条唐狗,振翅飞向天空。
唐琼却是不慌不忙地执扇斩下阻拦者的头颅,眯起眼睛望向那匹白马消失在墨蓝的天幕尽头,冷笑一声。
银星球嗡嗡震动着翅膀在前方引路,低垂的云幕沉沉压下,厚厚的云层触手可及,如同一团团黑色梦魇漂浮在天空,驹骊避开那个巨大的黑色漩涡中心,擦着不被卷入混沌的云啸边缘度过那片危险区域,最终平稳安全地在云中穿行,往襄阳方向飞去。
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冰冷的雪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划过少年们的脸。
姬无羡扶着虚弱的好友,神情严肃一语不发,剖丹之后羲之担心他的身体,让留在姑苏养病不让随行,他无法安心呆在后方,又不敢去找羲之,因此干脆偷溜来河洛一线,先来看望萧挽银,再自请协助萧衍反唐,没想到今夜会有这样一场变故。
萧氏在劫难逃,他不敢再看云端之下连绵的火海一眼,身体因为鬼咒引发的寒症而不住颤抖,勉力将涌上喉咙的血咽下,心中却是气血翻涌不止。
观尘镜引发群妖祸世,百鬼夜行,而唐氏大军被挡在河洛半年,倒是给南方留了充足时间布防,兰谢两家联军以巫山为界筑起第二道防线,东宫则与南境大小仙门则在剑门关建阵防守。
河洛战事愈发紧张,兰谢两家拨出部分联军来援此时已北上至襄阳,离河洛尚有一段距离。
照今晚的情形来看,河洛这道防线被破已是必然,他要尽快回传消息。
姬无羡抬手,勾了勾手指,火夕雾亮起莹莹的光,红线自他指尖蜿蜒而下,穿破重重黑云,莫入无尽夜空。
“大哥……”姬无羡念动口诀,在心中呼唤兰羲之。
指尖红线轻颤了下,自那边传来熟悉的温柔语调:“阿羡,我在,你怎么了?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大哥,萧家出事了……四方结界将破,河洛城……或许守不住了。”听到那令人安心的声音,姬无羡眼眶一涩,将今夜之事告知兰羲之,回想述说之际,心情愈发沉重。
他想救人,可当时的状况他根本救不了任何人,能做的只是带着萧挽银离开,徒劳又无能为力的颓废感将他淹没,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那边安静听完,沉默半晌,又道:“阿羡你有无受伤?”
“我没事,但是河洛城需要支援,”姬无羡深吸一口气。
“嗯,了解,我们今夜就出发,中途汇合。”
“大哥对不起,我瞒着你离开了姑苏。”
“习惯了,阿羡你总是这样,”兰羲之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平安就好。”
“谢谢大哥。”姬无羡松了口气。
“萧氏今夜被突袭实在意料之外,我方战术或有调整,我先去跟谢伯伯商量具体事宜,你自己小心。”
“好的大哥,回见。”姬无羡轻声道,看着那道光芒消失,细长的红线盘回手指,如同一枚赤色的戒指,又低头望向怀中之人,心中一阵难过。
萧挽银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也没有再哀求,眼神空洞而麻木,神思恍惚。
“挽银,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下吧。”姬无羡轻声道,“很抱歉,我没办法救下所有人。”
“羡之你不要这样说,”萧挽银闭目,却挡不住眼泪流出,“那不是你的责任和义务。”
心中不停下着雨,但那是我的责任和义务,母亲,族人,萧家修士,还有纱罗,我本该跟他们在一起,并肩战斗。
他们现在已经离开河洛了,除了幽幽飘落的雪花与白茫茫的云雾,只剩空茫夜色,呼呼的风声,然而他眼前浮现的还是萧家那片火海,纷飞的血肉,耳边回响的还是兵器交加的冷鸣,乱斗中的喊杀声与妇孺绝望的哭喊声。前些天还对萧氏感恩戴德的仙门中人,一夜之间换上了陌生可憎的面容,对萧家刀兵相向,如同面对至仇般杀红了眼。
还有母亲,他忘不了母亲将他推开时的眼神,刺骨的寒与锥心的痛袭来。
“挽银……啊!”东宫芙抚着心口,痛呼出声,已经满脸泪水,尚未大好的伤体终究承受不住,昏了过去。
“这都承受不住了吗?”寄心奴冷笑一声,看着倒在花丛中的芙蓉裙女子,“萧家被夷为平地,四方结界有了缺口,无数妖邪鬼物被观尘镜从天上地下钻出来开始肆虐全城。”
寄心奴的目光停在一朵白色雏菊之上,即便东宫芙已听不见她的声音,她还是如同梦呓般喃喃道,“你们的援军明明已经到了城外,却因畏惧那密密麻麻下雨般落下的邪灵而停滞不前,整个河洛城,就只有萧氏在守,在战!只有萧家!”
少女的声音到了最后骤然拔高,神情癫狂,闻声赶来的落涯风迅速捏诀,点在少女额心,浅绿色的温暖光芒流淌,少女也渐渐平静下来。
萧夫人被唐氏作为人质要求萧衍宗主投降,交出飞焰长琴,萧夫人自刎于城墙之下,萧宗主战至最后一刻,最终奏响飞焰长琴,大火连绵烧了三日焚尽方圆几十里的妖邪,最终长琴弦断,萧衍人亡。
许多城民亦是追随萧氏,宁死不降,整座河洛城被唐氏掌控的下场,异常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