阚云泽皱眉,小脸上满是懊悔,暗暗埋怨自己松懈,被人背后捅一刀都活该。
但是……
阚云泽视线落到门口,怔怔地望着,这个人,自己可以试着相信一下吗?
没过多久,谢白就再次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盆干净的水,看见坐在床上,发着呆出神的小阚云泽,忍不住笑了一下,自然说:“醒了?正好,过来洗漱吧。”
阚云泽眨巴了一下眼睛,抬眼和谢白对视上,眼底情绪有些难以描述的奇妙,但顿了一下,他还真乖乖听话,爬下床,走过去洗漱了。
他在洗漱,谢白就主动说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都是之前想好的说辞,什么新派来的小太监,贴身伺候六皇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之类的话,具体怎么说,谢白还特意去观察了一下其他太监,只是他没学全,就好比他们捏着喉咙说话一般的尖细声音。
谢白学不会,又觉得听着难受,干脆就放弃这一点了。他说话还是原本那清润微冷的嗓音,玉石敲击一般清脆,悦耳好听。
他在解释的时候,并不知道昨晚阚云泽就已经趁着他睡觉探了个底了。现在,阚云泽听着他这一番话,神色不变,只是慢条斯理地转头淡淡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颇有气势,盯着人时,那漆黑深邃的眼睛仿佛能一眼看透对方所有秘密。
谢白被这样盯着,差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了,还想到阚云泽是不是因为经常被欺凌,留下了阴影,性格长歪了。说起来,从他在恐怖世界里,第一次见到阚云泽开始,就几乎都是面瘫状态,又很沉默寡言,整个人冷淡异常,拒人于千里之外。
一开始,谢白把他当成普通玩家,不怎么在意的时候,当然也不会管他面瘫不面瘫有什么问题,但慢慢认可了他,还颇有好感之后,就没办法放着不管了。所以,谢白经常跟他说话,拉上他一起打游戏,吃甜品也要他一起尝,希望他能多笑笑。
现在,再看阚云泽的过去,就很理解他为什么会形成那样的性子。
谢白自然的和阚云泽对视,在他那样灼热的注视下也不为所动,依旧浅浅笑开,问:“怎么了?殿下。”
还问他怎么了。
阚云泽微微抿唇,看着眼前这人破绽百出,若是宫里那几位派来的人的话,那就太过蠢了。
阚云泽脸色淡淡,忽的抬手,指了一下谢白的右脸颊,说:“脏了。”
谢白一愣,低头往水盆里照,发现果然有一小块污黑,不禁一笑,也没太尴尬,随口说:“啊,这应该是昨天熬药的时候不小心沾到的灰,我不是很会烧火,没想到挺难的。”
说着,他就很顺手地沾了点水,往脸上擦了擦,把它擦干净了。
这是他端来给阚云泽洗脸的水,阚云泽都还没洗呢,他倒是先用上了。按照他的说辞,一个新来的小太监,怎么敢用主子的水,还脸上一点敬畏都没有。
谢白不像那些墙头草,看到他不受重视,赶忙也来幸灾乐祸踩上两脚,同时也没有一般下人该有的恭敬讨好,而是很自然的态度,仿佛两个人是很平等的地位,而且谢白是发自内心想要照顾他。
阚云泽忽的有些动容,这几年独自一人承受一切,心里堆砌起来的一层厚厚的墙,在这一刻,悄然塌陷了一小块,有了入侵的缝隙。
看向谢白的眼神,没有了最一开始的冰冷提防,阚云泽抿了抿唇,心里很是复杂。
接下来,谢白照顾了他几天,让他受了风寒的身体彻底好全了。
阚云泽终于有了陪伴,三餐也不用偷偷摸摸去御膳房,谢白有办法给他弄来热腾腾新鲜出炉的吃食,还有水,火盆等等。虽说生活没有达到皇宫里其他受宠的皇子公主程度,但基本该有的,一样都不缺了。
他每天喝的药也是谢白亲自熬制好的,一回生二回熟,谢白现在控制火候已经比较熟练了。而且,谢白还会担心他喝不下那么苦的药,特意每次都拿出蜜饯放在旁边,哄小孩似的,让他乖乖喝药。
阚云泽哪里需要这样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
但是,尽管不愿承认,其实他是很享受被人这样重视,仿佛捧在手心里的感觉。
每次,谢白盯着他喝药,说什么良药苦口的时候,阚云泽虽然脸色别扭,却也还真很沉默听话地一碗药咕咚咕咚地灌下,然后拿了块蜜饯塞进嘴里,甜腻在唇齿间迅速蔓延,一下甜到了心里。
这天,阚云泽刚喝完一碗药,有些清闲地坐在椅子上。这是他前段时间怎么都想不到的安然生活。
都是这个人给他弄来的。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阚云泽心里有种虚幻的不安感,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脆弱的泡泡,一吹就破了。他竟然有些害怕。
这个人,是突然出现的,那么,哪天他会不会又突然不见,就像他母亲抛弃他那样。然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独自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
难得再次体会到了一点温暖,他突然就变得极其贪婪起来。
不,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再抛弃他。
是这个人自己擅自先闯进他的世界的,当然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离开。
他不接受!
阚云泽眼底忽的蒙上一层阴翳,漆黑暗沉,闪过阴冷的寒光,宛如极地冰川,冷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