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眺望已成一片荒地的西佛国。从城楼上可以望到昔日鎏法天宫的所在,庙宇高耸清圣逼人,便是此时人去楼空,看来依旧像是一曲庄严佛唱。鎏法天空外围本来竖有北嵎旗帜,如今已被拔了干净,换上了皂底赤豹纹的十酋将旗,凶神恶煞的同周遭格格不入。西北十酋营内每日都有新砌炉灶,暗示着援军的不断到来,从北辰胤站立的地方可将十酋营内动向望得一清二楚,楚王孙也无意遮掩。早先战死的北嵎士兵尸体若是不及收回,便被十酋军队扒下头盔悬挂营内,野蛮而肆无忌惮地招摇着他们必胜的信心。
边境的风不如赤城猛烈,温度却更低一些,好像把一丛锐利冰针撒上人的皮肤,然后缓慢融化刺入。此时已是二月月初,依旧不见百草复苏的迹象。常常夜半倾耳不闻风声,清晨醒来已是皓然盈目,漉漉雨雪遮住了厚重云朵,极目远眺所见便是一片阴郁沉闷,就连短暂漏下的阳光,淋在身上都是冷的。北嵎军队不惯严寒,许多士兵手脚上都长了冻疮,行动不比平时方便,尤其是军队中的弓箭手,指缝里的冻疮磨破了又生,痛痒难当。除了在外守营的轮值士兵之外,大多数人都躲在帐内围着火盆,一面低声咒骂着见鬼的天气。
由于风雪的阻拦,在城楼上看不清西北十酋界内地貌,北辰胤于是一连几日都无比耐心地静立城头,待得云散雪止的片刻时间,便能窥得一二远方山间深埋着的隐秘。夜非登上城楼立了片刻,走到他的身边,低声禀道:“对面好像又新来了一批人马。添灶七千,算来便有近三万人。”
“是。”北辰胤点头道:“多砌炉灶,虚张声势。添兵是真,却没有那么多。”他说完抬手指着十酋军营道:“你看那几处炉灶就修在营账旁边,一不留神便会起火,平日定是无用的。”
北辰胤举手的时候,右边没有系紧的肩甲随着动作滑落下来,他扭过头去抬起左手想要戴回甲胄,僵直的左手手指试了数次都解不开衣带纠结。一旁的夜非手中本就捧着一个六角紫铜镂云雕的暖手炉,见此情景,默默将手炉递上,北辰胤接过拿在左手之中,向他颔首道谢。
北辰胤的左手自于三教罪人一战之后旧伤复发,长久未能痊愈,每到天冷弯曲指节便会钻心疼痛,不能活动自如,直到开春气候转暖才会逐渐好转。平时在赤城之中,他出入坐轿,宫里府内又都生有火盆取暖,并未觉出有何不便,也就从不曾让元凰知晓。此次一路受冻行军到了西佛国边境,左手的宿疾终于发作起来,莫说张弓搭箭,便是写字拿筷这等寻常琐事都无法轻易完成。随军的医生思前想后,找沿途大户人家要了一只暖手炉让北辰胤日常携带,觉得这样最是方便有效。手炉多为北嵎贵族女子冬季取暖所用,通常做得精巧细致,官家小姐们习惯在外头套上一层貂皮套,用两手捂抱着放在怀里坐于庭中。这种物事很少见到男子携带,出征军中更是无从寻觅,军医们想出这个点子,初时还害怕北辰胤不肯应承。幸好北辰胤试过几次觉得有用便答应下来,并不介意此举不合常理。他的手掌比女子宽长,正好能用一手握住暖炉,得以稍稍缓解关节刺冷的疼痛。暖炉中放有热炭,不点明火,捏在手中温度适宜不怕烫伤,只是持续不久,是以夜非方才将手炉拿下换过碳块,才再送来给他。
夜非在北辰胤身边站了片刻,见王爷没有进屋的意思,又低声禀道:“十酋屡次增兵,弟兄们等不来赤城援军,都觉得担心。军中已经有人在传,说皇上为了保住赤城,本就没打算要我们活着回去。”他说完见北辰胤不答话,想了想补充道:“大家不是不愿为国尽忠,只是……”
“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北辰胤接口道:“我与你们同在军中,这样的心思怎会不明白?不过五日之前,不是已上书朝廷讨要援军了吗?若是还不放心,我即日再修书一封便是。”
“可是,增兵之请朝廷至今未曾答复。”夜非忧心道:“临行前皇上在城外对全军将士允诺,若是战况不利,必会派军增援。但……”
“既然大家都听到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皇上金口玉言,难道还有反悔的道理。”北辰胤淡淡道,左手手指渐能伸展,将暖炉交至右手,腾出手来缓缓系好了肩甲,而后手指轻搭上身前城墙倚栏而立,发稍眸底的暗蓝色调在阴霾天空下看来同黧黑无异。夜非刚想要出声劝他将手收回,就听北辰胤忽然带笑说道:“皇上未曾答复,原是该然——否则立刻派兵来援,岂不正中对方下怀。”
“那我们……”
“楚王孙在十酋国内另藏精兵,不知数量多少。目前所见,必定不是全部。”北辰胤打断他的话,仍是看着远方,沉声开口道:“他想诱出赤城守军,趁虚而入,我们自然要让他相信赤城不会发兵,以此诱出他的全部兵力,再联合援军将他们一举击破。——现下两军对峙,边城中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十酋眼里。皇上派来的援军即便已到边关,要设法瞒过十酋,自然也不敢传信入城。”
夜非闻言一愣,但觉此计听着虽好,却是太过危险,等于把城中四万将士的性命作为鱼饵,坐等对方上钩;单是一厢情愿地认定赤城援军已在暗中悄悄到来一项,便不知藏着多少危机变量。他想要将计划前后问个清楚,又因为细节太杂反不知从何问起,默默无语立了半晌,只出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