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不到道人羽玄,曾渔有些惆怅,在上清街上慢慢走,两边店铺五花八门,叫卖声沸沸盈耳,想买些礼物送给羽玄和罗惜惜却不知买什么合适,于脆持了自己名帖,包了一两白银作为贺礼,彼时银子值钱,上户人家的纳征大礼不过十五两,街坊邻居贺喜凑份子大抵只一分或两分银子,出到一钱以上的那就不是一般的交情——
来到黄家豆腐店,上午曾渔经过时看到罗惜惜正帮着公公黄忠在卖豆腐,两间门面都是开着的,可现在却是门户紧闭,曾渔心想:“难道一家人都出门了?”试着上前叩门,唤道:“黄老爹——黄老爹——”
察觉有人来门边窥伺,却没有立即开门,反而退回内房去了,这让曾渔好生奇怪,即便没有经历观音庵的事,作为羽玄的朋友,黄老汉一家也不该给他吃闭门羹啊,施恩反成仇,真有这种事?
在门前悄立了片刻,曾渔转身待要离开,却听木门“吱咀”一声开了,黄老汉探出头来,叫声:“曾相公,快请进。”
等曾渔一进门,这黄老汉赶紧又把门关上,作揖道:“曾相公,莫怪莫怪,张大小姐在这里呢。”
曾渔“嘿”的一声,黄家豆腐店关门闭户却原来是因为张广微躲在这里呀,在上清镇,张广微除了亲戚和道士就没有自己的朋友,罗惜惜现在成她朋友了?
张广微已经从内房走了出来,也不及和曾渔说话,脚步轻盈从曾渔身边掠过,警惕地凑着门缝向外看了看,这才回头问:“曾秀才,你怎么来了?”
曾渔摸出礼金给黄老汉,说道:“我知羽玄不在上清,我明日便要离开,不能喝羽玄与罗氏的喜酒了,先把礼金送上——广微小姐,大真人府的人正到处找你。”
张广微道:“就是啊,所以我躲到这里来了。”
黄老汉和吴氏的神色有些尴尬,不知这位张大小姐犯了什么事要躲到豆腐店来,这要是得罪了大真人府那可糟糕,可张广微对惜惜和羽玄有恩,怎么也不能拒之门外——
曾渔摇头道:“广微小姐,你躲是躲不过去的,还得从长计议。”
张广微道:“我岂不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曾秀才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这回你一定要帮我。”转身往内室走去,招呼道:“曾秀才,进来说话。”
曾渔略一迟疑,张广微就要过来拽他衣袖,吴氏便唤道:“惜惜,出来拜见曾相公。”
罗惜惜从里间走出,这小妇人已脱去衰绘,换上的是青布衣裙,宛然小家碧玉,向曾渔拜倒,细声细气道:“多谢曾相公再造之恩。”
曾渔道:“快请起,快请起,以前的事不必提了,这次不能喝你和羽玄道兄的喜酒,甚是遗憾。”
张广微急道:“酒没喝到有什么遗憾,你帮了我,我管你好酒喝个够。”
罗惜惜道:“请曾相公与广微小姐到里面说话吧。”
曾渔跟着张广微进到内室,坐在木窗边,窗外就是清浅潺潺的泸溪水,在这吊脚楼上有点乘舟的况味。
张广微心里急,不坐,站在曾渔跟前道:“快说,怎么帮我?”
曾渔道:“我能有什么法子,我明天就要去分宜了,你硬挺住,料想张大真人不能强迫你。”
“硬挺住。”张广微两道细黑柳眉竖起:“你倒说得轻松,那么多人在你耳边轮番说教,没完没了,你受得了?”见曾渔皱着眉头只顾看窗下溪水,恼道:“曾秀才,你怎么无动于衷,我和你说,你若想不出妙计,我就不与你甘休,我就去对我侄儿说,我谁也不嫁,就嫁永丰曾秀才——我看你怎么办,看你还怎么去分宜严家做书僮”
张广微这招厉害,严家大公子她不嫁却要嫁严公子的伴读,这就把曾渔和严世蕃对立起来了——
张广微不顾曾渔瞪她,又道:“若柳嫂嫂和永绪侄儿问我为何要嫁曾秀才,我就说曾秀才以后要考状元,我非状元郎不嫁。”
罗惜惜和婆婆吴氏这时端茶点进来,听到张广微的话,面面相觑,愣在那里。
曾渔赶紧道:“好了好了,张大小姐你别再说了,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害我啊。”
张广微眸子含泪道:“你不帮我,就等于是害我,那我也害你一害。”
曾渔叹道:“你要我这么个小秀才帮你,你这是要我的小命——”
张广微听曾渔这么说,认为没指望了,悲伤的眼泪夺眶而出,抽噎道:“不帮就不帮,说得好象我多坏似的,你走,赶紧做你的宰相门下书僮去。”
曾渔道:“广微小姐不要急,我话还没说完。”转头向吴媪和罗惜惜看了一眼——
吴媪还愣愣的,罗惜惜碎步上前把茶点搁在小几上,转身搀起吴媪道:“娘,咱们到楼下挑豆子去。”
这吊脚楼上只剩曾渔和张广微了,张广微这回不连声催促了,只是睫毛挂泪珠那样看着曾渔,曾渔道:“张大真人想与分宜严氏联姻,当然是要借严家的权势来弘扬正一教,但却不想想严家自己也是危机四伏,朝中政争激烈,如严首辅这样得到皇帝多年宠幸的实在罕有,但沧海都能变桑田,这仅靠皇帝眷顾才有的荣华富贵又岂能长久,千年世家,南张北孔,龙虎山大真人府何必为一朝宠臣而卑屈联姻”
张广微眼泛异彩,鼻翼翕动,既骄傲又感动,赞道:“说得好,曾秀才你果然见识高超,我就这样去对张永绪说。”
曾渔道:“别急别急,忠言逆耳,你侄儿张大真人不见得听得进去,若言语泄露出去,让严世蕃知道了,那我这个严府书僮多半小命不保。”
张广微忙道:“那我不说。”想想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