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鸾帐锦衾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房里熄了灯火,窗下几丛修竹披着月色映在窗上,微风拂过,竹叶葳蕤,窗间幽影憧憧。
瞪大眼睛望向帐顶,眼眶干涸,早已不再有泪。时间,走得这样的慢,将一颗心蹉跎得疲惫而荒凉。忽然觉得无尽疲乏,仿佛积攒了半生的倦意都于此刻如潮袭来,渐渐将我淹没。
侧身向外,眼皮越发沉重起来,一缕淡淡杜蘅清香忽地飘入鼻端,那样的熟悉,熟悉到令我惆怅不已,不由贴紧了绣枕,贪婪深吸口气。
终究还是放不下啊,连梦里都满是他的气息。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烈日当空方悠悠醒转过来。霁雪恰于此时端着一碗燕窝走进门来,见我睁眼看她,吟吟一笑,“小姐醒了,这么些日子来,这还是第一次见您睡得这样香呢,不像往常连做个梦都会魇住,真是谢天谢地。常听人说,怀了身孕的人,往往福泽深厚,说的果然没错。”
我笑了笑,低低开口,“是么?”
抬眸忽见窗外竹影里像是立着一个人,身量修长,面容却又看不真切。我猛地坐起身,怔怔望向窗外,一时竟恍惚了
。
霁雪端着燕窝坐到我身畔,低眉轻轻吹了吹,用银勺送至我唇边,见我仍是一动不动盯着外头,像是猛然醒悟过来,狠狠一拍额头,“瞧我这破记性,七殿下来向您辞别来了,见您始终未醒,一直站在外头等着。”
“七殿下‘‘‘‘‘‘辞别‘‘‘‘‘‘”
我这才回过神来,低眸迅疾敛去眼底淡淡一抹失望,轻道,“快去请他进来。”
“这‘‘‘‘‘‘”霁雪咬了咬唇,似是颇为为难,犹豫了半晌方道,“您被王爷禁足,七杀奉命挡在外头,外人一概不准进来‘‘‘‘‘‘”
我蹙了眉,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倏地掀开锦被,也不着履,就这样赤着脚一路走至窗边,霁雪本想拦着,见我少见地怒容满面,只得作罢,站在我身后远远看着。
“你要走?去哪里?”
漓天烬回转过身,竹荫下长身玉立,一袭蓝衫,冷峻不失清朗,风姿卓然。见我仍着白色襦裙,长发散垂,苍白面上犹带怒容,不由一怔,须臾,低眸淡道,“定州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留秦重一人在滇南坐镇,我始终都放心不下,滇南叛乱一日未平,我便寝食难安。”
“可是母后大殡不久你就‘‘‘‘‘‘”
“国事为重!”
他倏地背对我,背影冷硬。我张了张口,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隔着一扇木窗静静立着。清风漫过,竹影婆娑,时间仿佛静止一般,我蓦地低低一笑,打破身前死寂,“我给你弹一曲罢,你等我。”
转身,霁雪已捧来七弦琴摆在窗前案几之上,随后燃起一炉木樨,暗香顿时氤氲而出,飘渺。
不施粉黛,不着珠翠,一身白衣,散发赤足,站在琴架一旁,信手拨弄琴弦,琴音清幽浩渺,如从天外飘来:
轻烟漫,彤云万里洒长天,从今一别经年。
华灯暗,春风向晚君莫归,天涯望尽无回。
红颜淡,相思回首空徘徊,聚散终须一散。
流年换,逝水落花无回路,英雄不问归处。
莫回首,莫回首,繁华难留。
莫不忘,莫不忘,步步皆殇。
风云过,梦如昨,今生擦肩际,一辞两别离。
前生情,今世殁,看尽千帆过,一辞永相隔。
曲中尽是别意离情,然却隐隐透出杀伐之气,透出决绝之心。最后一个音节缓缓落下,右手忽地拈起手势,一道劲力穿掌而出,只听“嘣”的一声,弦断,曲终,人寂。
漓天烬抬眸望定我,目光灼灼,“你这是为什么?”
我点点头,冲他轻忽一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蔓清从此再不碰琴。”
“可是‘‘‘‘‘‘”
“这最后的一曲是为你,亦是为我自己‘‘‘‘‘‘不说了,如今身处囹圄之地,实在不便相送,在此恭祝殿下一路顺风。”
淡淡送客,一句话说的模棱两可,我始终笑得一脸温和。琴音不似昨日,人亦不能回头。我若从此离开,怕是这辈子无缘与他再见了。这样的憾事,总要有人来做,而这个人只能是我。 。 想百~万\小!说来
翠华一去不言归(1)
半步路,一扇窗,相望如天涯。
伸手拢上雕格棱窗,霁雪过来收拾案几,始终低头默不作声,我笑了笑,“去拿纸笔来。”
要离开了,总该留下只言片语,从不害怕一个人受委屈,却不忍心身边的人因我的离去而难过伤心,希望他们明白,我做这个决定,真的迫不得已。这一离去,或许后会无期,但愿他们失去了我,仍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低头轻抚小腹,心脏微微发紧。
宝宝,娘亲不忍心见你的爹爹跟大伯为了娘亲而兄弟相残,娘亲会带你去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平平静静地过活,从今往后,我们便在这个原本并不属于娘亲的时空里相依为命,相伴此生。
雪浪笺纸平摊在我面前,执笔的手微微颤抖,沾了墨的紫玉狼毫顿了再顿,良久竟不知该写些什么。
罢了,写不出来,总说得出来,就见上他最后一面又何妨。
转身唤霁雪来为我更衣妆扮,一袭缃色绫罗,流岚长裾曳地,我在铜镜里看见自